她默然许久,复低头,轻轻摩挲手腕上的沉香珠,若有所思。
*
夷渊步入庭院,雪薇树的花瓣像是被风轻轻卷起的粉色雪片,落在他的肩头、发梢,又随着他的步伐悄然滑落。
站在树下,他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花枝,望向远处朦胧的天际。
宽袖遮盖的修长手指间夹着两粒赤红药丸,只是微微用力,碾碎的粉末便随风飘落,转眼间消失在空气中。
识海深处,热浪翻涌炙烤着他的每一寸神识,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连带着身体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火热粘稠。
他屏息皱眉。磅礴灵力如浩瀚江河,源源不断注入识海——裂隙崩塌又被重新修补,痛苦往复不止,他眼中却慢慢浮现甘之如饴的疯狂来。
手指缓缓松开,任最后一丝粉末也随风消散。
无情剑宗的背影依旧至坚至强不可撼动。
他低笑了一声,像自喉间发出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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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被禁足以来,孟沅专心数着玄冰柱身的剑痕过日子,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她没了唠嗑对象,除了不定期放纸鹤骚扰长苓之外,只能被逼无奈天天和夷渊一起打坐练剑。
有时闲聊几句,素日冰雕霜刻般的眉眼也会也漾出好看笑意,把孟沅看得晃神。
转眼,宗门小试在即,每个新弟子皆要抽签决定出场顺序。
青云三十六峰,剑修丹修阵修医修何其之多。测试也只能分门别类,剑修有剑修的比法,器修有器修的比法。但有一样,所有弟子都必须参加。
便是测修为深浅。
头一次参加同届比试,孟沅心里说不忐忑是不可能的。
前一天晚上,每日雷打不动的把脉时间里,她安静坐在寒玉榻边缘,让夷渊搭上她脉搏。
“我要是修为很低,不是魁首怎么办?”
“我说让你拿魁首,是自信你有这个能力,如果没拿到,是我教得不好。”
孟沅看向他侧脸一时发愣。
人生中听过的多是“不如别人是因为不够努力”的理论,倒很少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如果之后剑修比试的时候,有人胜过我,会丢第一剑修的脸的。”
夷渊似是被她逗笑:“他是胜了你,又不是胜了我,我怎么会丢脸。”
“可我们是师徒啊。”
不知怎的,这句话好像把难得的温情氛围打得四散。
夷渊沉默了一会,搭在她脉上骨节分明的大手逐渐改为住托住手背,拇指似无意识摩挲她腕骨凸起处。
“那我该保护你……爱护你,更不会怪你。”
他一贯清冷的眼神变得有些浑浊厚重,慢慢从两人交握的手上移,直到温柔专注地望进她眼睛。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溺水般的窒息感忽然从回忆里跳出,灵台传来刺痛般的警告,孟沅想蹭地一下站起,却被透出些湿意的、炽热的掌心紧攥着,跌坐回寒玉榻上。
“摔疼了吗?”他松开她,伸手要来扶。
孟沅撑着榻面躲开,连退了好几步。
“……不疼。”
她微喘着,不敢回看他眼睛,转身一把推开主殿大门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