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一层衣衫,破烂至极,衣裳浸了水,他身体略微有些沉重。她毕竟也只是个小孩,一个身形不稳,趔趄向后跌了一跤。
华丽的裙摆沾染在泥泞中,萧瑶熙伸出手擦拭了一会,脏污的泥泞沾染上她白净的小手,手背的色泽差异十分明显。
她垂下眼睑,撇起一边嘴角,有些难过。这是母亲给她做的唯一一件新衣,她一直爱护得很好,舍不得磕碰到。
没过多久,她揉了下眼睛,忍下眼底的酸涩,回去洗洗应该就会和以前一样干净漂亮了。
小女孩调整好情绪,侧过身子去查看旁边的小男孩。谁知她一转眼,直直的对上了一双麻木空洞的眼睛。
小男孩从被拉上岸边,眼睛就一动不动地盯着这突然出现的小女孩。
看见那沾上污泥的裙子和弄脏的双手,他竟然下意识想要为她清洗干净,心中猝然间冒出一股念头,她不该待在这里,这里弄脏了她。
不知是不是池水冰冷刺骨,小男孩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嘴唇上下轻碰,像是要开口说话。
四目相对,那双眼眸映在她大大的眼睛中。
生死之际,他的双眸异常平静,毫无波澜,如一滩死水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那时的萧瑶熙并不知道,在那个小男孩眼中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小女孩又圆又大的黑眸映入他的眼底深处,像是天上的星辰,干净透亮,璀璨夺目,毫无防备的照进了冰冷的深渊。
那也是他一生唯一的光。
萧瑶熙是被花莺喊醒的,她已经泡了许久,雾气缭绕,醒来之后还有点迷糊。
那日对她来说只是个意外,她莫名地没有向任何人提起,也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那个小男孩,怎么会突然之间梦见他。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萧瑶熙觉得有些好笑,她只问了那小男孩一句话,他便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难道是她看起来太凶神恶煞了,这小孩一点礼貌也不懂,连句道谢也不说。
在沐池中泡了许久,萧瑶熙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捂着嘴打着声声哈欠。
花莺一边帮萧瑶熙绞干湿发,一边在身旁碎碎念。
“公主,再过一个月就是您的十五岁生辰,到时候奴婢定要给您好好的打扮一番,惊艳四方。”
“也不知道裴少卿和风将军会送您什么礼物,还有小蘅殿下,他每年送的礼物公主都可喜欢了。”
话音戛然而止,花莺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跪下请罪:“公主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请公主饶恕!”
听到那几个字,萧瑶熙也完全清醒了过来,她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废太子一脉的名讳已经是整个皇室的禁忌,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那个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小蘅殿下了。
她最喜欢崇敬的兄长,曾经被众人捧上云端的天之骄子,现在只是个连名字都不能被提起的罪臣之子。
自从废太子一脉被流放至关宁,就连武安侯都曾直接在朝堂上向先帝请辞,愿意跟随废太子前往,以示其清白。
毕竟当时,朝堂之上的许多文臣武将都对废太子心折首肯,不相信那个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会干出毒害兄弟的恶行。
事后,武安侯虽未遭到贬谪,却也在家禁闭了半年,罚了一年的俸禄。
最初,众人都以为先帝是相信废太子的,毒害手足也只是废其储位,远远流放,并未伤及性命。
可废位之召接下来的一道圣旨,便是立当时的大皇子为太子,众人哗然,皇家之心深不可测。
谁也不清楚当年先皇的心思,他十分看重他的每个儿子,强调兄友弟恭。
当时的几个皇子明面上互相谦逊有礼,恭敬友爱,谁也不会想到有残害手足的事情发生。
对于毒害一事,先帝并未多问,命大理寺草草结案,不愿多调查半分。所有知情的人都被清理了个干净,相关的线索一夕之间全部消失,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两代君主的交迭,在天下百姓看来,只是平常的换个人穿上龙袍罢了,其中的弯弯绕绕理不清,也剪不断。
很多人都说她心思单纯,不好听点就是蠢笨,其实他们也说的没错,对许多俗事她可能真的一概不知。
但是对于这个皇族,她了解得很透彻。为了那个位置的尔虞我诈,细细思索一番总能明白。
她的叔叔,父亲和兄长,都是皇家权力斗争中的棋子。
此时的萧瑶熙并不知晓,从始至终,她也没真正逃离过那座皇室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