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落雨了。郁来看向开始汩汩流泪的玻璃窗,怔怔望了许久才动身离开。她本以为这份豪门夫人的体验卡,是一次6个月限定的极致爽文试吃装,没想到如今带给她的怅然若失要远多过快乐。在这场不平等的条约中,她会得不偿失吗?现如今她没有资格去权衡这些,得到现钱才是最要紧的。
为了显得他们之间的这段结合足够自然、情理上说得通,谷维今还真就开始一板一眼地表演示爱郁来的戏码。
次日他高调地再次亲自开车送郁来上班,郁来强装镇定,表现得不露声色,回到工位桌上却多了一束明晃晃的鲜花。郁来赶紧把花藏到桌子底下,用外套盖住,但同事们眼尖,早就看见了,八卦的气氛弥漫在整个办公间。沉不住气的实习生悄悄打听是不是谷总送的花,郁来不置可否。
中午谷维今又大摇大摆地下楼来叫郁来吃午饭,不避嫌的样子,更证实了众人有关好事将近的猜测。
他四两拨千斤地热演一天,公司上下舆论瞬间被引爆。一旦被问起来,两个人都异口同声地表示:大概一年前就在一起了,因为最近计划结婚,所以才把地下恋转到地上——至此这个谎就算大体上闭环。
他们口径格外地一致,同事们纷纷送上祝福,只有郁来的组长和总监暗自汗流浃背:自己是去年冬天把谷总女朋友的升职申请扼杀在摇篮里了吗?
为了把这套戏做全,谷维今还特意杜撰了去年圣诞和郁来度假旅行的经历,大方承认两人早就暗度陈仓,悄悄在一起了。实习生妹妹恍然好像想起什么很重要的情报:“怪不得年会的时候郁来姐会突然跟我提起你的袖扣,我那时还奇怪,原来你们那个时候就已经……”郁来赶紧跳起来捂妹妹的嘴巴。
按照谷维今杜撰的时间线,那时候两人确实恋爱中。但实际上那个时候自己只是背后讲领导坏话。郁来恐怕这一段真被谷维今这个超难伺候的甲方听进去了,眼看瞎话越编越大,忍不住提醒他:“差不多得了,越说越圆不回来了。”
谷维今把悄悄话递回去:“我们回头去补一次旅行填上不就得了。”
“我的年假已经不够用了。”郁来咬牙切齿。
“用事假嘛。”谷维今说得轻巧,“误工成本都算在我头上。”
“退一万步说,本来就应该算在你头上。”郁来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有没有可能,比起误工费,在一个正常人惯性思维中还有两件事叫做基本的职业道德与责任感。年底的活儿堆积到快干不完了,审计资料还是半成品,谷维今居然还只想着出去旅行。郁来的心里记挂着工作,无法完全投入到这场笑闹中,只希望明天新来的几位借调的帮手同事能上手快一些,这样她才有机会腾出空来请事假。
或许因为签好了合约又同步把“恋情”掀上了台面,距离目标达成仅一步之遥,谷维今心情大好,在公司群组上下派发了一圈红包,承诺春天请大家喝喜酒。郁来无奈地看他又在夸下海口,不过懒得进一步阻拦他,且随他去,转过身跟妹妹和同事小胡交代正事:“明天可能有几位分公司的伙伴过来帮忙,我们月底能轻松一些。今天下班前,我们尽量先整理一下手头的进度,明天谷总要求做好交接……”
话还没讲完,谷维今贴着郁来的肩胛靠过来,隔着薄薄的衬衫,两人的体表温度差无法忽视,猝然被突破的社交距离把她惊得大脑一片空白。
“今天早点收工。”谷维今拍拍她的后腰,声音很低但语气近似命令,身形一闪,像一阵疾风似的掠过后离开。
郁来心头火起,刚刚和同事说了下班前要整理进度,拆台来得这么快。她有些烦躁地挥挥手:“别理他。”
小胡掩嘴偷笑:“原来连谷总都要听郁来姐的。”
说者无心,听者脸颊一热。
花边新闻传播的速度总是比子弹还快。当晚下班,谷维今和郁来前后脚才上车,还不等屁股坐热,谷维今的母亲就急电传唤小儿子回家吃饭。谷维今有意逗郁来,一边把通话内容免提公放,一边口型对她说:
“你——也——来——我家——吧?”
郁来吓得拼命无声摆手。她还完全没有做好见家长的心理准备,更何况对面一听就是严厉问责来的,她可不要冲上去给谷维今挡枪子。
见郁来真的被吓到,谷维今心有恩慈地放过她,好言宽慰:“好啦,不会带你去看他俩脸色的。我先送你回家。”
从公司到郁来家的路他一回生二回熟,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小区附近又是另一番热闹的光景。路口开水果店的都是住得不远的街坊邻居,郁来不想太早落下口实,向谷维今要求提前下车,步行回家。谷维今劝她对八卦早点脱敏:
“要知道,按剧本我们现在是交往一年多了的设定,不久后就要结婚了。过段时间我也免不了会去家里拜访伯父伯母,还是早点让他们从旁证中侧面听说一点你恋爱的事,免得到时候提亲太突兀,吓着老两口。”
郁来抿紧了嘴巴,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好好和这位未来的丈夫正式介绍过自己家庭的情况。
“我爸妈前几年才离婚。”郁来语调平稳,甚至带了点小小的调侃意味,尾音飞起。“头两年离婚不离家,后来我爸才搬出去的。他们打了十几年,早就没感情了,谁承想硬是拖到这个年纪才离成。”
谷维今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却很快收住,他想要安慰郁来的手伸出又讪讪缩了回去。他很难解释自己当下的心情,郁来看起来完全是一个可靠的大人了,然而在说起爸爸妈妈的婚姻时,神态还像孩子。他不敢碰触她,她虚张声势的豁达与大度仿佛一触即碎,经不起哪怕最轻柔的抚摸。
郁来提出的问题很实际:“到时候提亲往哪边提?如果你两头跑不方便的话,我也可以把他们两个叫到一起,我们外面约个餐厅聊,权当见过家长了。”
谷维今少有地居然也露出了一丝没底的神色:“你爸妈万一不同意你嫁给我怎么办呢?我们得有一个后备方案,也许还要谈第二次。”
郁来自嘲地笑笑:“你放心吧,我了解他俩。知道我攀高枝了,他们只会庆幸多了一门贵戚,对你不会有半点微词,一次就能谈成的。”
听到这里谷维今终于是没忍住伸手,怜爱地摸了摸郁来的脊背。手掌划在防风外套表面,发出滑稽的尖锐摩擦声。郁来不能忍受气氛再暧昧下去,她在谷维今的两次接近面前都落荒而逃。
目送郁来再次狼狈地逃离现场,谷维今轻叹一口气——和这么容易受惊吓的小麻雀结婚,路还远着呢。
他调转车头,开往老宅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