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补了一句。
“是闻着先生身上的香气认出来的,先生好香。”
明明是调情般的戏言,偏从她嘴里吐出来,很似那不懂事的孩子呓语时说出的诚心夸赞,让空谷幽兰般的人听到这句,也未生出不被敬重的羞恼,只是微微感到些许无奈。
“知道了……你先松手。”
少女却好似听不懂他所说似的,不仅没松手,反而将他那身名贵的布料攥得更紧,连其上绣制的幽兰花叶,都被揉捏出许多不平的褶皱来。
“不放。”
又或是听懂了,只是醉着的人行事全凭心意,不愿照他说的去做罢了。
陶璟不得不转过头,眼神幽幽地盯过去,却在这时,又听她无厘头,但语气笃定地来了一句。
“先生是我遇见过最好的先生,为什么要放?”
那只已然伸出,准备将她从身上扒拉开的手,听到这句话后,骤然停在了半空。
一瞬间,院中静到只能听见海棠花瓣落下的声音。
他那双眸子凝视了少女许久,好半天,才缓缓开口。
“我并未授你太多,这一句‘最好’又是从何处得来?”
余听梵摇了摇酒杯,目光却不看向他,而是抬起头,望向半空中那一轮皎月,微微卷曲的发丝从鬓侧垂下来,勾勒出她温柔的侧脸。
“当然是最好啊,比从前教过我的所有先生,都要好上千倍万倍。”
陶璟深知,对一个喝醉的人探听她的过往,并不是君子所为。他正思忖着要不要回答她时,少女的声音已先一步在耳畔响起。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从前教过我的先生都是什么样的?”
却没等他回答,余听梵已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从前的先生吗?嗯……”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他几乎以为她不会再开口说话时,她的声音却又一次响起,只是这次,沾染上了许多他未曾在她身上看到过的悲哀。
“我自小到大就不是一个被喜欢的学生。接触过的先生们,对我都很不好,他们很……厌恶我。”
可明明府中所有人都很喜欢她。
陶璟的手指颤了颤,似乎想要伸出去,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我其实是一个很勤奋的学生,功课也不错。我的性格很温顺,从不爱与他人争执,更不会与先生们顶嘴。”
“可他们还是讨厌我。”
“第一位先生,总喜欢在人前贬低欺辱我。他说我是个孬种,还有其他一些很难听的话,嗯,还总爱拿板子抽我。”
她终于松开了他的袖子,又放下酒杯,伸出两根手指,许是醉的神智不清,摇摇晃晃地开始比划起来。
“你看,这么长,又这么粗……喏,就跟那棵树上的花枝一样呢。”
陶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瞥了那足有人小臂粗细的枝干,心中思及那板子用力打在她身上时,肌肤表层曾因板子可能留下过的可怖红痕,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暗色。
她却不以为意,只是絮絮叨叨又说下去。
“第二位先生,他呀……他爱说我懒惰,说我是累赘,只因他教的学生功课都很好,与之对比,我的功课则很差。”
“你知道吗,我每日丑时睡,卯时起,常常赶不上用晚膳,去学习我不擅长的功课,可……我还是学不好。”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那位先生问我为何惫懒如此?我说我已经尽了全力,我的生活里除了功课,早已放弃了其他所有,我很累很不快乐。可他却告诉我……”
“这不是应该的吗,所有人都是这样,怎么就你这么多事。”
陶璟的手不知何时收回去,宽大的袖袍掩去了他攥得几乎有些发白的指节。
“我很恨他们,可偶尔却还是会想,是不是因为我太差劲,所以他们才会这般对待我,毕竟,他们对其他的学生,明明都是那样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