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璟垂眸,离得近了,终于能看清她怀中抱着的,皆是写满了字迹的抄纸。
虽然他再三同她强调,需她罚抄的药方他会检查。可即便是为让他看到,也属实不必在这凉夜里站如此久。
眼前的少女见他目光所落之处,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将怀中之物以双手相捧,毕恭毕敬地呈到他面前。
“先生所说的,我已认真都完成了。”
她手伸过来的同时,陶璟却移开了目光,顺手捡起了她落在地上的灯笼,拍了怕手竿上沾染的细尘,淡淡地来了一句。
“走吧。外面风大,有什么事,先进去再说。”
他的言语中听不出什么浓烈的情绪,余听梵微感到有些许失望,却不敢多言,只得默默跟在他身后,随着他一同入了陶府。
待进了书房,陶璟寻来一角的八仙椅兀自坐下,终于能接过她辛辛苦苦抄了半日的药方,随手翻了几页,不经意抬头时,却见余听梵不知何时竟蹲在了他身前,抱着双膝,仰面一脸殷切地望向他,眼里亮晶晶的。
“先生,我抄的好吗?”
他不知她为何要做出这样一个姿势,即使这个姿势确实可爱,但以眼下两人所处的方位……令他不由得想起一些奇怪的东西,心中也是一沉,以君子三戒苛责自己的同时,又暗恼她这般委实不识礼数。
不仅如此,她还靠他这样近……更是不合适至极。
陶璟收起抄纸,卷成筒状,作势在她额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这么近做甚,退后些。”
余听梵有些委屈地捂着脑袋往后挪了一些,见他又展开卷宗细细看过去,直到翻过最后一页,才沉声问。
“这簪花小楷字体偏正,你又为何要用行书的笔锋去习?可知练串后,前者的隽永,后者的飘逸,你是一样都未习得么?”
余听梵被他问得一愣,又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些,端详一番自己的字迹,辩驳道:“可是,我觉得很好看呀。再说了,我习字本就是为了写出自己的风格,全写得和别人一样,只顾着温故而不懂知新,难道就是一种好事吗?”
听她这一本正经的说辞,陶璟不由得一哂。
“如果这是你的风格,那未免有些小家子气了些。”
他本为了照顾一下她的自尊心犹豫要不要说出口,但想想她平时做派,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个必要,倒不如直言心中所想。
果然,眼前这姑娘非但连半分羞愧都无,听他这一番评价,反而还没心没肺地笑出了声。
“小家子气?我本也就不是什么大气的人,又不是像先生那般要做史书留名之辈,自然不需留下什么大气的名声。再者,小家子气就小家子气一些,我不在意,那便是无妨。”
仍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作势,陶璟被她气笑,知她向来不是个懂礼数的,也懒得同她计较。
将她那份抄纸理好搁置在一角,他示意余听梵坐在香案前,又从旁的多宝格上取下一香盒,随手以袖拭净盒面后,便轻轻打开盒盖端放于案上,自己也在余听梵对面坐了下来。
余听梵定睛看向盒中,见内里盛放着已经研磨好的香粉,一时有些不明白他葫芦里面卖什么关子,小心翼翼地端起香盒凑在鼻翼处嗅了嗅,忽然意识到这香粉好像是那日陶璟要她取的香材所制,又抬眸向对面的陶璟看去。
却见眼前人竟也在望她,那双温润的眼里平静得似流水一般,看不出心绪。
余听梵正疑惑时,清雅的声音却先一步在她耳畔响起。
“余姑娘会制香丸么?”
见她头点得如小鸡啄米,陶璟轻笑一声,“那便好了,我本想再搁置一段时日,可寻思我此行归期不定,不若将香盒交与余姑娘,由你来替我调这味香如何?”
余听梵正被他身上的兰香熏得有些走神,冷不丁听他这样说,面上闪过些许喜色,眉眼也一下子就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