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尾的停顿太过微妙。元妃笑睨她一眼,“倒是什么时候,姨姨才能让教习嬷嬷上公主府去?”
微微一愣。容洛疑惑地望向她,片刻明澈过来,低声道:“姨姨莫要笑话明崇……说个实话,明崇其实并不愿出降。”
从未预料到容洛有这样的想法。元妃笑意有一丝停顿,缓缓挺直脊梁。她凝视容洛,在容洛以为她要开始说教时,伸手在容洛手背上轻轻一拍。
“你如何都好,安安稳稳地就成了。”语气温柔。元妃眼中有些许谅解,“这皇家也养得起你。”
没有困惑,只是很简单地支持她的心思。但间或也藏了几分洞悉,洞悉她搅入漩涡的目的,洞悉这弄权不止是为了后位。
元妃并不知容洛重生,于那傀儡二十七载也不曾谂知。容洛有足够的理由像容明兰一般图谋——荣宠的九年,连隐南的死,不寻常的身世,更重要的是,容洛有那样的智慧与所有皇子站在同一个平等的位置上。
她不得出宫,元氏却时常把消息带来给她。容洛在宫外一举一动元氏都有留心,招揽行径更是尽数落入元氏眼中。庄舜然四人的底细她都让元氏打探过,各个文采出绝,来日登第不是难事。且容洛能容下四人缺陷,不过分偏袒刚正与奸邪,用人手段令她父亲也不得不赞一声妙。
但她也不会把容洛目的告知元氏。这世人计较过连隐南,再打压一个容洛抑或不可,她待容洛如亲女,愿暂时扶她一把,等容洛羽翼渐丰。
元妃态度教容洛眼中一涩。她前世离宫后无多时亲人就全部辞世,元妃遭受牵连,谢贵妃死后便闭门不出。皇帝驾崩后就去往了金陵别宫居住,她未曾见她。只是元妃离世曾差人送来信件,上书四字“平平安安”,她是一直记在心里。
按下心绪。容洛莞尔,轻声应道:“是。”
两人叙话。谢贵妃那厢也与宫妃说了个干净。让陈掌事送走二人,谢贵妃未等她们出门便起了身来寻容洛,见容洛万事无虞。谢贵妃让人去问小厨房午膳如何,令奴婢摆布了碗筷,与容洛席上说了会儿话,谢贵妃问起谢家与向氏的事情。
在案前为容洛布菜,谢贵妃翻下衣袖,“名录已到手中,其中事务都查了明白。你作何让你外祖压下此事?”
“名录中有父皇的人。”皇帝在朝中所做,谢贵妃心里大多有数,容洛并不瞒她。接了碗筷,她看向谢贵妃,“外祖不知此事。但查下去应当也有眉目。向氏危害之大,不能留在朝中,暂时压下是需要合适的时机。时机一到,才可连根拔起。”
旁人团团瞒着,谢贵妃不知禁脔存在。或许是隐瞒不了太久,容洛为大局考虑,也不会在此时告知她。只捡了皇帝在其中有所插手这一点来说话。
眉心一蹙。谢贵妃明白容洛用意,她顾及皇帝,可不会插手庙堂博弈。前时她失手打了容洛,容洛不加责怪,她心中也愧疚至今;加之朱雀门上中毒之事,她是清楚了容洛心意不可改——虽不能与容洛同处一线,为她助力,但她也决计不会再过多偏护两方。
“你与谢相好生计较就是。”用瓷白小勺搅动酸梅汤,谢贵妃沉下眉眼,“只是你有心行事,多时还是得注意是否过界。士族皇家都要好声名,你想借此得百姓喜爱,也需常常顾及。莫要操之过急,莫惹你父皇忌讳,下手亦轻浅些……你父皇也是不得已。”
【??作者有话说】
好想吃烤鱼啊……
一到大半夜就饿……
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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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11。9晋|江独家发表
◎防范。(已替换)◎
极轻的劝慰落入耳中。容洛看着瓷碟里分好的时鲜菜肴,踌躇半晌,到底没动筷子。
“不知母亲还记不记得。”指尖在银筷上来回挪了几次位置,容洛眼帘半覆下来,“从前明崇住在隆福宫,祖母只允许父皇母亲每月十五来看明崇。虽父皇忙碌,甚少到宫中看望明崇,但明崇每每见着母亲都很高兴,也想着多跟母亲说说明崇最近又背了什么书,经历了什么事。可母亲却总让明崇说不出来。仅是一味的与我说你们都是不得已,让我仔细地讨好祖母。”
为避皇帝猜忌,容洛鲜少对人提起从前的事情,面对谢贵妃更是从不言语。她忽然应上这一句,元妃凝了凝神便移眼去看谢贵妃,只见谢贵妃愣了片时,眉目尽是一片复杂之色。
“当年……”看着容洛浓密长睫在眼下扫出落落阴影,谢贵妃有些手足无措地抚了抚袖角。为容洛在青瓷小碗里盛了些菌汤,声音幽微:“当年终是母亲对不住你……”
“生恩深厚,母亲从来没有对不起明崇。”从桌案上握过小碗,灼烫的感觉透过指尖盈满掌心。容洛好似未曾察觉,“只是母亲,你同父皇可以有那么多不得已。可又曾想过明崇是否有自己的不得已?——祖母,谢家,父皇,明崇从来没有自己的选择。”
语调似乎出现过一丝隐约地颤抖,仔细去听时又只剩了过分的平静。元妃的余光黏在脸上,容洛有所觉察,依然是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谢贵妃,见她眼中有几分亏欠,容洛蹙眉一笑:“人人都选了自个儿要走的路,母亲选了自己的。明崇却是时至今日才得了机会。明崇体谅母亲,还请母亲也体谅明崇……不要再同明崇说这样的话了。”
旁下听这话,大抵只会觉着是容洛与谢贵妃起了别扭。但话中的意味,在座三人心底其实早已明白是有多大逆不道。知女莫若母,谢贵妃为容洛生身母亲,元妃虽同容洛毫无血缘关系,对容洛的关心是称一句义母也不为过。二人都明白容洛近日所作所为绝非为了皇后地位或是保下谢家,而是皇位。
“你父皇处心积虑二十四年……”沉默良久,谢贵妃看容洛不做声地用着午膳,还想多劝劝容洛。陡然手背一凉,扬眼看去,元妃伸手按在她手背上,缓缓摇了摇头。
午膳用的并不愉快。整个羚鸾宫除了筷箸偶尔发出的两声叮咛,静悄悄的。侍女动作轻缓地伺候着主子用饭,呼吸都未重过一分,便是白鹭飞落渡廊,也只是伸着细长的爪足在檐下迈步四顾,从斗拱上衔几朵紫藤花到廊间来回拨弄,直至炎日将其晒晾衰败。一丝声音都未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