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前浮现出另一个美丽的女性鲁珀来,那也是一张平素里不苟言笑的面孔,在罗德岛的工作中,与他交往甚密,以至于直到如今也未曾真正断绝关系。
情侣间没有谎言,但不代表那些自知不可说的秘密就不能以沉默掩盖,恰如法律也有灰色地带。
博士无疑是深爱着怀中女人的,正是因为深爱,才不愿将自己和她的事业同摆在天平两端,逼其抉择。
而这么做的后果就是,自己深陷背叛与爱的囹吾不得脱逃。
背德感让博士身体微颤,激情褪去之后,窗外细细的雨声重又渗入房中。
拉维妮娅只当博士是吃不住叙拉古雨季的微寒,她脑袋仍然埋在博士肩窝里,同时解开胸前扣子,拉下胸衣,露出温热丰腴的胸脯和平坦的小腹。
随后用双手和温热绵软的躯体把他抱住,将自己当做披在恋人身上的棉被。
“你想过一个没有暴力,秩序能够以维护公正为前提运转的社会吗?”她如此问道,语气中透着无力。
拉维妮娅想要在事业取得成就后与博士完婚,但现在她愈发觉着这个期限遥遥无期,因她的理想便是维护律法的威严。
“想过,但它很遥远。”在说到“遥远”一词的时候,博士的声音不自觉地放缓。
那一刻,他想起一些真的很遥远的事情。
那时的岁月动荡而激情,全然不似窗外不绝的细雨一般温吞。
然火样的年华只给他的心灵留下道道灼痕,一次次洒下理想的种子后又不得不适时抽身的现实令他直至今日回想起来仍觉悲哀。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拉维妮娅如是问道,在语句之末,她甚至怀着一丝期待。
博士听罢,是真的涌起过一丝勇气——向她提出共同离开叙拉古远走高飞,自此断舍名为理想的自缚——但也只是一丝瞬息即灭的勇气。
他脑海中回退到了二人初识那日,那场博学的赋闲之人与踏破苦雨的女法官,曾有一场经典叙拉古电影式的浪漫邂逅——两个急于摆脱之前靠山的人意外地聊得来。
恋人之间不当有谎言,于是他如是答道:“外面不过一个更大的囚笼。”
“嗯。”拉维妮娅更加抱紧了几分,仿佛冷的不是博士,而是她。
沃尔西尼的阴云间露出一隙天空,没有阳光洒下。只因重云之外,早已日落月升。
“他妈的!我受够这种日子了,我们到底干成了什么啊!啊?凯尔希,看看吧,凯尔希——从切尔诺伯格,到伦蒂尼姆,再到颂圣棱堡——看看吧,看看吧!遗物收纳室的编号首字他妈的跳了三位啦,三位!够了……真的够了……”
这是博士在离开罗德岛前对凯尔希说的话。
他不喜欢凯尔希,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喜欢——从前说不上来,现在也说不上来。
他只是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在罗德岛不得不同凯尔希走得近的那会,横竖看不顺眼。
倒是现在离开她身边一年有余,想来竟有些怀念。
但怀念的缘由,却也是说不上来的。
就好像博士到现在也不太能理解凯尔希临别时的表现,她只是朝着出口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那颗平日里总是高高抬起的头低着——是的,凯尔希低头了,但一言不发。
任凭他的哽咽变成啜泣,凯尔希只是如雕像般保持着那个动作。
——泪水,想起来了,泪水。
那时候大颗水珠也像现在这般从脸颊上流下,只不过如今的水痕是凉的。
博士被这感觉唤醒了,他坐在车后座,手握移动终端,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又梦到凯尔希了。
关于那不温不火的离别,他做出过许多种假设,却都被一条条推翻。
终归还是太不懂她了,但能把那一条条全都否决,也不能说是全然不懂——总不能是有秘密的女人会散发出魅力吧?
这倒是一样确定的事情,博士看向前方驾驶座上的黑发鲁珀,又念及她过往深陷的许多家族纠葛,心中默默点了点头。
鲁珀女人也通过后视镜望了望他,不等他开口,便关上了后座的窗。
博士依稀记得睡过去之前,对德克萨斯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想吹吹叙拉古的风。
德克萨斯不爱想事情,也习惯了听博士的话,于是摇下了窗——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照顾博士,就像此时她忽然意识到博士是被窗外洒进来的雨水惊醒之后,贴心地把窗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