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官家讲究格物,老朽甚为赞同,天地万物皆有其不同的道理,每一种道理都需要遵循,山泽虽广,草木毋禁;壤地虽肥,桑麻毋数;荐草虽多,六畜有征。闭货之门也*。”
nbsp;nbsp;nbsp;nbsp;听到没小子,老夫的学派不反对新政,我们支持新政!我们也不空谈,我们也有实务论!
nbsp;nbsp;nbsp;nbsp;郭孝友微笑称是,赞了一波杨大儒的观点,然后问了句:“不知先生如何平衡义利?”
nbsp;nbsp;nbsp;nbsp;“以修心制利欲,天下人都端正自己的德行,污秽自除。”杨时知道这是郭孝友在试探自己,但不得不提出中心观点,即使在学会上,他也是得提出来的,“春秋战国至今,诸多裂土之乱,民不聊生,皆源自利欲。若掌管权势者率先逐利,那么利欲之风上行下效,就会滋生贩卖国家百姓的恶行。
nbsp;nbsp;nbsp;nbsp;商人重利轻国家,老朽在江南观察,经商风气盛行,上至知府官员,下至黎民百姓,一切向铜钱看齐,我们对私欲的重视已经到了威胁道德底线的地步,不能再放纵其发展下去。”
nbsp;nbsp;nbsp;nbsp;“为什么金人侵略我们的国家,屠杀我们的子民,俘虏我们的皇帝时,许多中枢的官员仍宁投降不死战?为什么江南豪强们不愿意出资支持朝廷北伐?其中原因,皆在一个‘利’字。
nbsp;nbsp;nbsp;nbsp;为商者心中的私利凌驾在家国、黎民之上,只不过尚且不能宣之于众,于是以议和为藉口。可若连官家也主张以利为先,那么曾经不敢宣之于众的人性之恶,就会正大光明地行走在天地间。届时,投敌卖国、迫害庶民亦能称为美德。国将不国,民不聊生。”
nbsp;nbsp;nbsp;nbsp;“是以,老朽认为,当务之急,在于正人心,倡仁义。”
nbsp;nbsp;nbsp;nbsp;“杨相公可看了《国家之利》?”郭孝友问。
nbsp;nbsp;nbsp;nbsp;杨时端起茶盏,“看过。吕本中认为利为公利,人可以追求公利,公利即为大义。道理是不错,只不过他疏漏的地方在于无法于实践当中明确区分开公利和私利的差别。宣和年间时,六贼当政,他们当中哪一人不是口口声声为天下公利,而手段实则在为自己窃取私利?吕本中的办法行不通。”
nbsp;nbsp;nbsp;nbsp;郭孝友笑了,“宣和是宣和,宣武是宣武,官家眼中容不得沙子,现在以公谋私者只会是死路一条,杨相公可以放心。”
nbsp;nbsp;nbsp;nbsp;论及两任皇帝的区别时,郭孝友显然是在贬低宣和皇帝赵佶,意思是公利变为私利是掌权者的腐败无能导致的,杨时顿时默然,正常的文人并不习惯直接抨击本朝的皇帝,这不符合忠义之道。
nbsp;nbsp;nbsp;nbsp;两人谈到话尽之时,郭孝友礼貌地告辞。只是等他出了院子,身后却又追来了杨大儒不甘的声音,“若日后复现宣和,又当如何。不能正人心,正君心,终究是循环的死局罢了。老朽所谋,非一世之功,望郭相公如实相告当今。”
nbsp;nbsp;nbsp;nbsp;“若复现宣和当如何?”射完今日的三千箭的赵官家把弓箭扔给内侍们,擦拭着手心,洒脱地对小郭老师笑着说,“若人君似宣和,六贼又当道,百姓就该反了这样的君主和朝廷啊。”
nbsp;nbsp;nbsp;nbsp;啊郭孝友愣了愣,无奈,“官家说笑了。君王昏庸,臣民应当竭尽所能纠正他,奸佞把持超纲,忠臣义士应当站出来铲除他们。”
nbsp;nbsp;nbsp;nbsp;“文人不是最喜欢讲顺应天理吗,人力有穷极时,当上层不再自我纠正错误或者做不到时,自然会有由下往上的纠错机制出现。这就是天理啊。”赵芫乐呵呵的,她又不是真的赵宋皇室子孙,皇位能不能传承万代根本无所谓,“荀子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君臣要谨慎治理国家,否则就容易倾覆。这句话,三岁小孩都知道。难道君王和大臣们不知道吗?既然知道,当他们腐败到极致时就要做好倾覆的准备。”
nbsp;nbsp;nbsp;nbsp;嘶嘶嘶站在旁边假装透明人的起居郎和起居舍人一边倒吸凉气,一边激动的奋笔疾书,把赵官家和宰执的对话润色一下如实记录在册。官家不愧是官家,今天的发言又可以录入史册了呢,虽然作为大宋官员感觉很秃,但作为史官他们真的很激动。
nbsp;nbsp;nbsp;nbsp;“而且不同的阶级,治理的方式也要因人而异。简单来说,享受的越多,必须承担的道德责任就越多。受万民供养者,反过来必须反哺万民。”赵芫转身回到勤政殿,郭孝友和一众内侍禁卫们跟随在后。
nbsp;nbsp;nbsp;nbsp;闻言,郭孝友笑道,“所以官家向来对贪官污吏深通恶绝,倒叫某些人时常寝食难安了。”
nbsp;nbsp;nbsp;nbsp;“人不能只在被调查的时候才寝食难安,而在做坏事时无所畏惧。”赵官家裂开嘴露出洁白的八颗牙齿,对小郭老师笑道。
nbsp;nbsp;nbsp;nbsp;不过杨时私底下的这波操作确实起到了一些作用,提醒了赵官家理学变化的根本原因,源于资本兴起带来的秩序失衡。尤以江南最甚。
nbsp;nbsp;nbsp;nbsp;华夏文明有个非常特殊的点,就在于它几千年来不断巩固形成的一整套完整的公共道德体系,当所有人都认同这套公共道德体系时,贪官污吏、叛国者、迫害他人者、不忠不义者、不孝不悌者便永远只能生存在阴暗的角落里。
nbsp;nbsp;nbsp;nbsp;戕害他人者为邪教,不管你自诩是什么神什么仙都没用,这是公共道德体系的作用。贩卖毒品者为罪人,不管你买通了多少大儒多少官员为毒品辩经都没用,这也是公共道德体系的作用。
nbsp;nbsp;nbsp;nbsp;道德的准绳,始终高于律法,理想主义者就是悬于污秽头顶上的一把刀。
nbsp;nbsp;nbsp;nbsp;如果一个国家它不存在高水准的公共道德体系,只剩下律法,那么贪官污吏也就不存在了,因为可以任意制定律法使人可以合法受贿,仅仅需要将赃款添加一个名头,例如捐款、献金、游说金。
nbsp;nbsp;nbsp;nbsp;当豪强可以无所顾忌地公然宣告天下,他自己做过什么坏事而不受惩罚时,那么就可以断定这个地方没有可以约束他们的东西,唯一的律法的标准也掌控在豪强手中。
nbsp;nbsp;nbsp;nbsp;现在的大宋处于上层的豪强以‘义’为武器摄取私利,但他们还不敢光明正大、公之于众,所以要用‘仁义’对自己进行伪装。
nbsp;nbsp;nbsp;nbsp;如果谁揭开了他们的伪装,他们就会气急败坏,想方设法重新伪装起来。
nbsp;nbsp;nbsp;nbsp;先知后行之下,尚有污秽滋生,义利统一后,他们必然会更加嚣张起来。
nbsp;nbsp;nbsp;nbsp;但是嚣张起来好啊,嚣张了,才能被人抓住小辫子。赵芫阴森森地想道。对付这种阴沟里的老鼠,须得使用雷霆手段,除了地府,连她都找不到能让他们继续发光发热的地点啊。
nbsp;nbsp;nbsp;nbsp;上一波砍头榜,帮助大宋复正法度,就是他们最后的价值。嘻嘻。
nbsp;nbsp;nbsp;nbsp;第145章杀杀杀
nbsp;nbsp;nbsp;nbsp;学会开始之前,顺天门前已经布置好了八方论道台,在四周安置了座位,等到了时辰,各地的学子们已等在台下。
nbsp;nbsp;nbsp;nbsp;吕本中与杨时、陈旉、韩世忠等人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台下的人们注意到,在东面的木质高台里,还有一张空着的座位。不由奇怪千金难买的位置,是谁竟然迟迟不到场。
nbsp;nbsp;nbsp;nbsp;吕本中隐晦地看了眼那空余的座位,慢慢翻开手里的文章。连提出论道学会的杨时也不知在看什么册子,似乎仍未准备好。
nbsp;nbsp;nbsp;nbsp;韩世忠和梁红玉两人则正襟危坐,他们知道学会还不开始的原因。
nbsp;nbsp;nbsp;nbsp;所有人都在等最关键的人物到场,那就是大宋的赵官家赵芫。
nbsp;nbsp;nbsp;nbsp;正当底下的学子们禁不住疑惑论道为什么还不开始时,御街另一侧出现了一队人马,低调地清理出一条窄道,簇拥着身穿朱红文士袍的人影走上东面的高台。待那朱红文士袍的人坐到空位里头,论道台上的几人忽然就放下了手里的文章和册子,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