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傅辰看了他片刻,终是起身:"好。"行至门前,又停下,"药里加了安神的,若困了便睡,别强撑。"
门轻轻合上。
沈砚之缓缓侧过头,望向窗外。一瓣杏花被风吹进来,落在他染血的指尖。他轻轻收拢手指,花瓣在掌心碾碎,汁液猩红如血。
还不到片刻,有人突然破门而入:"阁主,有贵客访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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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谷晨雾未散的练武场边,凉亭四角的铜铃在风中轻响。
萧明煜的龙袍下摆扫过石阶上未干的露水,披风上金线绣的龙纹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参见陛下。"
沈砚之跪下的动作牵动肩伤,黑色衣袍上的青竹暗纹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沈卿快起!"萧明煜一把扶住他手臂,指尖触到衣料下绷带的轮廓时猛地收紧,"伤成这样,何须多礼…。。。"
沈砚之不着痕迹地避开,后退半步:"礼不可失。"袖中滑落的指尖还在渗血,在青石板上留下几点暗红。
皇帝的手悬在半空,最终缓缓收回袖中:"朕已派人根据你留的信息,将明月的冰馆送回东陵了,蜀红的事。。。朕也已联系怡儿,命她料理,遗物已送东陵,厚葬。"
"臣代她们。。。谢陛下恩典。"沈砚之垂首时,一缕散发滑落,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
"你可是在怪朕?"萧明煜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沈砚之身形微僵,垂眸答道:"臣…不敢。"
这三个字说得极轻,却让皇帝猛地攥紧了拳头。
龙袍袖口金线绣制的云纹因这动作泛起冷光,恰似那年寿宴上,少年沈砚之跪接玄甲令时,殿外骤起的大雨。
"不敢?"萧明煜忽然冷笑,"这世上还有你沈砚之不敢的事?"他一掌拍到石桌上,"连朕的朱批密旨都敢违抗!"
沈砚之缓缓闭眼。
谷中的雾气忽然浓了,将他苍白的脸笼罩得模糊不清。
再睁眼时,那双总是平静如湖的眸子竟泛起血色:"可明月。。。还是死了。"
他忽然掀袍跪地,黑色衣摆铺开如垂死之蝶,"臣违抗圣命,请陛下治罪。"
凉亭内铜铃骤停,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萧明煜盯着跪在地上的沈砚之,眼底怒意翻涌:"沈砚之,你这是做什么?给朕起来!"
沈砚之脊背挺直,却未起身,只是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青玉印章——东陵首辅印信,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臣领导无方,致使明月惨死,更违抗圣命,已不配统领玄甲卫,亦不堪首辅之职。"
他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请陛下准臣。。。。。。辞官。"
"轰——"
萧明煜一掌拍碎石桌一角,碎石飞溅,擦过沈砚之的面颊,留下一道血痕。
"你可当真?"皇帝的声音冷得骇人,龙袍下的手背青筋暴起,"就为了一个暗卫,你要弃朕和东陵于不顾?"
沈砚之抬眸,眼睛血色未褪:"陛下,明月。。。。。。不只是暗卫!"
他嗓音沙哑,似压抑着滔天情绪:“于陛下而言,她只是一个暗卫,随时可弃,而与我而言,明月胜似家人。若连家人都护不住。。。”喉结滚动间咽下血沫,"谈何卫国?"
萧明煜突然向前拎起他的衣襟:“她是家人?那朕呢??明昭呢??沈砚之,你不过只是失去一个明月!"
"我失去的——"沈砚之轻笑出声,“何止是一个明月?”他声音哽咽了一下,“陛下,可还记得当年雨夜您赐我玄甲令时。。。说过什么?”
萧明煜盯着那玄甲令,想起当年宫变前夕,突来骤雨,他亲自将身家性命交到沈砚之手里。背后还刻着“山河同寿”几个字。
雾气突然被朝阳刺破,照出皇帝惨白的脸。他想起那个少年天子将令牌按在挚友掌心:“沈卿,我要这江山。。。”当时沈砚之睫毛上沾着雨露,笑得清朗,“也要你活着。”
沈砚之缓缓起身,黑袍上的青竹纹浸透鲜血:“可如今。。。臣活着,却似具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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