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外禁军佩刀相撞的铿锵近在咫尺,白衣公子侧耳倾听,头歪向一旁,幂篱也顺带着外向一边。
柳淮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似是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
“公子不必问我的名字。”
那人似是知道柳淮汀要问,抢先开口道。
“在下是赏金猎人。”
自大宋建国以来,重文轻武,故而追缉罪犯的军伍与捕快尚且不够,遂将罪犯的画像在各地官府张贴,江湖人取下画像捕得罪犯后,即可去官府领赏,称赏金猎人。
“那蜈蚣疤是你追捕的逃犯?”这玉的事情他从未讲与外人听,但如今却有人来抢,他甚是好奇,但又怕引起白衣公子的不快,只好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不认识,”白衣公子干脆利索地答道,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跟人跟丢了,恰好碰见这人抢你的荷包。”
“荷包里有不少银子吧,”白衣公子嘴角一扯,嘲讽道,“去汴河街寻欢作乐,被人盯上了?”
柳淮汀张嘴就要辩解,但想到琼林宴上李延双之事,又想起父亲叮嘱的“树大招风”,终于还是没有再作解释。
“你住在何处?夜半已过,虽说是官家脚下,但不甚安全,我送你回去便是。”
白衣公子将钢刀插回右肩的刀鞘,金边外袍被夜风吹起半角,撇了柳淮汀一眼,见他默默无言,便又换了副关切的口吻。
“在下宿于杏花巷,今夜之恩,还请容瑛洲谢过!”柳淮汀刚想抬手作揖,却忽地感觉手腕一紧,却是那人掌心粗粝的茧子磨过他腕间青脉,力道大到要捏碎什么。
他微微昂首,疑惑地看向白衣公子。
一声叹息落在湿沥沥的青石板上。
“原是柳探花。”
腕上的桎梏猛地撤去了,白衣公子的指尖在他的掌心飞快地划了三横一竖。
“想必探花认得这数术。”
柳淮汀倏然收拢五指,若他没记错,那是《九章算术》中的“少广”开方式。
“公子,你认得我?这…”
白衣公子将手指竖于唇边,示意他暂且不要言语。
果然,几盏灯从巷口露出,五人成伍,看装扮似为铺兵。
待脚步声远去,白衣公子开口道,
“探花郎不必问我,在下能说的已尽数告知,还请移步贵府吧。”
二人一路无言。
柳淮汀心下只琢磨着白衣公子的来处,或许他与这人曾在马球场抑或比武场上有过一面之缘?
不对啊,这样亮如星光的眼他必然会留有印象,甚至连诗会上有过交集的同侪他也都忆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踪。
甜水巷中飘着炊饼的香气,白衣公子驻足在一方小院门口,他眯缝着眼,瞧着门楣上“进士及第”四个大字,嗤笑道,“探花郎尚且未入仕,今日便碰上这强盗之事,看来这仕途漫漫并不好走啊。”
“御赐的金丝袍,也该用陈年艾草熏过再穿。”
未及柳淮汀追问,白衣公子已跃上临街屋脊,只这句留着血腥气的忠告萦绕在他的耳旁。
[1]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出自孟郊《登科后》。
[2]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出自孟子《孟子·尽心下》。
[3]金丝袍:皇上赐给一甲进士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