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萱一进门,就见张三娘在照子前插着银簪,桌子上还有一刀猪肉,几包布头,应该是要带去娘家的。
张三娘见陈萱进来,道了句:“来了?”就转过头继续插簪子了。
就陈萱观察,张三娘应该是把自己有的一只银簪,两只银镯子,一对银耳珰全给戴上了。
张三娘没叫陈萱坐,陈萱可不管那么多,一把坐在了屋里空着的那张凳子上,张三娘见了,脸立马拉了下来,但很快,像是想到什么,又收起神色。
陈萱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片刻后,张三娘停手,叫陈萱提上东西,就出发了。
张三娘的娘家在下河村,听名字就知道位于河流下游。张三娘娘家就是普通的村户,唯一让人称道的就是张三娘的亲娘,如今还活着,已经七十多了,在附近几个村,算高寿了,若活到八十,可以免一个子孙服劳役。
还没进门,张三娘就扯着嗓子喊道:“二郎、三郎、四郎,姑姑来了。”声音格外大,邻居都出来张望,和张三娘寒暄几句,这其中就包括刘二姐。
不过,还没说两句,张三娘几个侄儿侄孙很快就迎了上来,簇拥着张三娘进门了。因为亲娘还在,她婆婆、公公并相公都死了,没人能管束她,只要得闲,定会提些礼到娘家来。
她随手把礼递给侄儿们,先去正房里看她大哥,张三娘的大哥年龄也不小了,胡子花白,头顶上没有几根头发,早知道今日张三娘要来,在正屋等着她,见她带着陈萱进门,惊讶道:“这是你老三家的二丫头,长这么大了,可说了人家?”
张三娘随口道:“没说,她娘指着攀高枝呢。”又对着陈萱说:“别在这儿站着了,去山里挖些九节莲回来,午食也给你舅爷添道菜,算是你一份孝心了。”
用孝心做借口,陈萱无法推辞,口中应是,心里却警惕起来,走出正屋,拿上表姐给的小背篓,陈萱心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也不是没有准备的。
陈萱一走,张三娘就道:“大哥,我去看看娘。”说罢,就去了她娘的屋子。
张三娘的亲娘年纪大了,身体并不好,成日里都是卧床,吃喝都让小辈们端进屋来。平日里,张三娘见了她娘,是说不完的话,今日却问了几句她娘的身体,就沉默了下来,眉头皱着,一脸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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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这都什么时辰了,萱姐儿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迷路了,要不让柱子去找找。”
张三娘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听见侄儿说陈萱一直没回来,眼里闪过不忍,心里却安慰自己道:我这是送她去享福的。要是萱姐儿知道牺牲自己可以给堂兄娶媳妇,她一定也是愿意的。
口中道:“哎呀,这孩子怕是贪耍去了,你叫柱子去找找看。”心里却知道,怕是找不回来了。
“柱子哥,不是该吃午食了吗,怎么还要出门。”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正是一直未归的陈萱,她还是出去时那身褐色短打,背篓里的野菜装得满满的。
见陈萱回来,家里人都笑了,“正等你呢。”
“我是小辈,怎么敢让舅公,舅叔们等我,你们先吃就是,难道舅公舅叔们还会少了我的饭。”陈萱做了个赔礼的动作。
大家齐齐笑了,招呼陈萱来坐,就要摆饭。
只有张三娘从见到陈萱那刻起就愣住了,想张口说话,才道出个“你”字,就住了口,勉强笑着落座,突然又开口:“哎呀,我帕子落在刘二姐那儿了,我得去拿回来。你们先吃。”说完,不等众人说话,就急急出门去了。
“五十多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张舅爷训斥道。
众人只得先吃了,桌上,自然没有九节莲那道菜,陈萱回来的时辰太晚,来不及做了。
张大表姐想起陈萱背回来的满满一背篓九节莲,疑惑道:“萱姐儿,你是在哪儿挖的这么多九节莲啊,这几日村里人都快挖完了,我和妹妹昨日半筐都没挖到。”
陈萱笑了,“表姐,我没去山里挖,我们村里的九节莲挖得差不多了,我猜你们村也是,但是九节莲有清热解毒,舒筋活血的作用,正适合舅爷这个年纪的人吃。”她笑眯眯地看向张舅爷。
“所以我啊,就拿着铜板去村里一家家问,买了一背篓回来。”
张舅爷哈哈大笑,连夸陈萱“孝顺”张家人都在旁边附和着。
陈萱旁边的小表妹一脸崇拜的望着她,“表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我都不知道九节莲还有这个功效。”
“我跟着我十三姑姑学医呢。”张家小表妹更崇拜陈萱了,陈萱夹什么菜吃,她就要夹什么菜吃。
就是张三娘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脸色难看,问她怎么了,她只说帕子丢了。陈萱看她额头有细汗,顺手递了碗水给她,张三娘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