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扬起眉毛。火车在这时开动了,聒噪地向前驶去,打断了特蕾西的控诉。她叹了口气,把腿翘到桌子上,抖得杂志哗啦作响。然后她发出一声哀叹,对先前还入迷的东西失去了兴趣,随手把杂志丢到一边,另一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嘴唇。这动作维持了几秒,直到她忽然转向我,问:“你不用去级长会议吗?”我愣了一下,继而惊恐地瞪大眼睛。“天啊,我给忘了!”我扑向行李架上的箱子,不管不顾地把它拽了下来。这鲁莽的动作导致我被箱子狠狠地砸了一下,但我没理那块正在慢慢形成的淤青,只顾得扒开几件毛衣,同时努力回想之前把徽章给放在哪儿了。特蕾西脑子转得比我快,念了句“徽章飞来”。一个小东西从箱子里飞了出去,正好落入她张开的手心里。她将徽章朝我丢了过来,正掉在一摞衣服上。我赶快把它别到前襟上,深深地吸了口气。“一万个感谢,特蕾——你救了我的命。”“你要是能赶紧离我远点,那才是帮了我的大忙。”她开玩笑道,把我推出了门。“去吧,我的勇士,让他们看看你锋利的宝剑!”“我倒希望有把剑,”我咕哝道,急匆匆地朝火车另一头走去。我路过几个隔间,惊讶地发现里面都空空如也。怪不得没人来到我跟特蕾西的车厢。但下一个车厢就是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了:里面挤满了学生,正吵吵嚷嚷地打着桥牌。根据几个人脸上的黑烟来判断,他们打得不是普通的卡牌。格兰芬多,我想,里面的装饰暴露了他们的学院。我个人认为,一切都是金红两色未免有些过于浮夸,不过至少他们对自己的学院感到自豪。有不少赫奇帕奇对自己所在的并不学院。或许他们嘴上不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至于我,这学院再完美不过了;我没有多优秀,也没有惊人的美貌,更没有过人的才华。其实我最适合待在赫奇帕奇,平庸,但至少安全。可惜我许多年后才总结出来。我累得气喘吁吁,只恨自己还没学幻影移形,心里暗暗诅咒把级长会议安排在车厢尽头的负责人。走了仿佛有几个小时,前方突然现出一道门,把手上挂的小牌子上用斜体字写着“级长会议”,几乎认不出来。我脱下外套,迅速将脸贴在窗户玻璃上——免得顶着一张大红脸——在心里默数了十下。窗外的风景和以前一样:山头上站着表情漠然的山羊,惨淡的灰色云层在它们身上投下一片片阴影,巨人的手随时都有可能穿过稀薄的空气抓住一头羊,而其它羊只会继续维持着现在的姿势,动也不动。同伴的惨叫对它们来说毫无关系,只要不是自己遭殃,没人会注意到越来越近的危险。我盯着其中一只,然后转过身往房间里看去。我透过玻璃看到朱利安。他站在房间正中央,手里抓了一沓羊皮纸,隔着门只能听到闷闷的声响,听不出他讲话的内容。我试图通过口型推测出他在说什么。即使朱利安看见我了,他没有任何表示。但我觉得他是瞧见我了,也不知是不是光线,他从容不迫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我给自己鼓鼓劲,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踏进房间的一瞬间,每一双眼睛都落在了我身上,朱利安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我不怎么意外地发现,真正戴着学生主席徽章的男生坐在正对着朱利安的椅子上,嘴半张着,像极了水缸里的金鱼。听见有人进来,他赶紧闭上嘴,鼓眼睛朝我这边转了过来。“你要是想找列车长,他在车头的控制室里——”“哦,我是来参加会议的,很抱歉——”有人响亮地哼了一声,不过及时地把它变成了一声咳嗽,我窘迫地把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假装没有被打断,“——很抱歉我来迟了。”我将重心换到左脚上,从余光里瞥着朱利安。比起惊讶,他看上去更像是失望,而且没有朝我这边看。他最后一句话的余音还盘旋在空气中,如同飞机的尾气,苍白而突兀,因为匆匆终止而失去了魔力。其他人的目光还聚集在我身上,已经超过了礼貌的时间。我紧张地抿起嘴,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步,准备随时拔腿就逃。只有男学生会主席对我的话作出了回应。“那么,你就是——呃——另一个赫奇帕奇级长了。”这并非问句,但我还是亮了亮胸口的徽章。这只从那里换来一个勉强的苦笑。“欢迎,欢迎。找个地方坐吧,你没错过什么。”他无精打采地说,明显不相信自己的话。我又瞟向朱利安,他还盯着手里的羊皮纸,就是不肯迎向我的目光。我沮丧地叹了口气,飞快地打量了一番四周的环境。级长开会的车厢比别的要大些,里面没有两排软沙发座,而是摆了十几张硬板凳和一张桌子,远远超出需求。我在最近的空椅子上坐了下来,旁边是个戴着拉文克劳徽章的姑娘。我注意到她的颧骨极为突出,下巴很宽,面部线条对于女孩子来说未免有些过于硬朗,甚至有些令人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