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选面首。
她把苏郁仪的名字圈起来:“只是这个苏郁仪,哀家也不知她能不能得用。”
能进宫的人都是有私心的,男人的私心往往在仕途官宦,而女人家的私心往往在攀附皇恩上。太后不计较自己手下的人有野心,却也害怕自己身边的人最后爬到自家儿子的龙床上去。
这个苏郁仪,人是张濯举荐的,学问也很是不错,只是她还得再摸一摸底细才是。
过了一刻钟,孟司记便把人领到了。
还是和前日一样话不多,恭恭敬敬的样子,只是今日没穿官服,一身青色的直裰上也没有什么修饰,背对着阳光,甚至能看清这小姑娘耳廓上细细的绒毛。
单看着的确是个叫人觉得舒心的长相。
太后屏退左右,对着郁仪招手:“到哀家跟前来。”
郁仪在她面前跪下,太后问她:“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么?”
这是郁仪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同太后说话,这位尊贵的女人身上带着馥郁的花香,甜美又厚重,这个味道几乎闻过一次便再也不会忘。
“下官正在学博学宏词科考试的题目,想着待到年底时试一试能不能去六部里谋个职务。”
“六部啊。”太后笑,“那可都是男人的天下。”
郁仪仰着脸看她,不卑不亢:“昔年间,整个天下都是男人的天下。”
太后轻轻挑了挑眉,端起茶盏啜饮一口。
“你是知道哀家为什么会几次三番叫你到慈宁宫来。”太后没有和她藏着掖着,“哀家的的确确是要选一位侍读学士到身边来,近日大臣们也都向哀家保举了不少官员,苏进士,你能不能给哀家一个,让哀家选你的理由?”
太后的话让郁仪的呼吸微微一紧。
她心里明白,这说明太后心里也有几分选她的打算,这是成算占多少她猜不出。
郁仪屏气凝神,俯身叩首,再起身时已经将要说的好打好了腹稿:“下官已决意自梳,终身不嫁。”
这话别说是太后,就连站在地罩处的孟司记都微微吃了一惊。
郁仪平心静气道:“自下官入宫之日起,下官便已经下定了这个决心。得蒙娘娘抬爱,下官能侍奉朝廷,断不会再屈居府宅之间为人屈从左右。”
空气安静了片刻,太后抬手让她起身。
“苏郁仪,哀家不喜欢存天理、灭人欲。”太后靠着迎枕,指腹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刺绣,“哀家也不想看到任何人因为哀家的缘故,零丁孤苦。”
她抬起眼看着苏郁仪的五官:“你是一步一步从松江那个小地方考上来的女进士,哀家从不怀疑你的本领和决心,但唯有一件事,哀家要你保证。”
“你要忠于哀家、忠于皇帝、忠于大齐。如有违逆,纵然你有铜筋铁骨,哀家必会让你付出惨痛百倍的代价。”她收起眼底的柔和,袒露出不加掩饰的机锋与威严,“记住了吗?”
郁仪垂首答:“是,娘娘。”
太后也勾了勾唇:“你回去吧,有事哀家会再叫你。”
走出慈宁宫后,仍是孟司记来送她,这一回孟司记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些:“恭喜你了。”
到了这一步,郁仪也知道这件事快要尘埃落定了,心中也松了口气。
“多谢内贵人。”
孟司记扶起她长揖的手臂:“你可以同他们一道叫我孟司记,也可直呼我名。”
孟司记名叫孟青月。
“好。”郁仪点头。
“只是,”孟司记又正色起来,“事以密成的道理你也是懂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要有数。”
郁仪谨慎:“多谢孟司记指教,下官省得。”
“张大人对你有恩,得空了记得给他磕个头。”
残阳如血。
郁仪不由得再次想到了张濯。
想到他掌上的那一支空签,想到他薄雾笼罩着的忧郁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