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一会,楚翊语调一沉:“令尊并未按照约定,遣散家里的仆人。”
这事,叶星辞倒是才听说。他黯然道:“若我去问他,他会说,没来得及。”
“我大概猜得到他的想法。”楚翊望着江面即将散尽的雾霭,“若他提前遣散仆人,家里不便带走的大件古董、家具等,可能会被仆人搬空。而直接抄家呢,家当会封存造册充公。将来兆安城破,他还能拿回来。”
叶星辞无言以对。
曙光和鼓角一起撕破晨雾,江面突然活了过来。战鼓轰然擂响,百艘战船启航,船首劈开镜面般的江水,浪纹如碎金。
叶星辞精神一振,演练开始了。
他望着正中那艘最大的楼船,名为“沧溟”的旗舰。船体有三层,船首包铜的冲角在曙光中泛着金灿灿的杀气。
一袭银甲的女将军傲立船头,手按佩剑,白披风飘扬如战旗。
“还不到一年,吴将军就打造出如此雄伟的水师。”叶星辞敬佩交加,难以想象这个过程有多艰辛。
“告诉你个秘密,吴将军是旱鸭子。”楚翊侧头悄声道,“从前,恒辰太子教她泅水,她怎么也学不会。”
“列阵!”传令官挥动令旗。
蒙冲快船如游鱼,从楼船两侧散开。桨手们健壮的肌肉鼓动,随白浪起伏。走舸轻舟穿梭其中,更加灵活。叶星辞见惯地面上的战阵,头一次见水上的“船阵”,不禁看得入迷。
“放箭!”弓手也在演练,瞄准“敌舰”上的稻草人。
“甲板上的床弩,能发射出钩索,勾住敌方的船。”叶星辞遥指江面星罗棋布的战船,“守流岩时,我就用它勾倒了齐军的临车。不过,齐军的船上肯定也有装配吧?”
楚翊点点头,自信地扬起嘴角:“狭路相逢,就要看谁更硬了。”
“反正,不太行的那个肯定会腰疼。”叶星辞微妙地挑眉,拍拍男人的后腰。
江风忽转,送来战船特有的桐油气息。
只见二十艘蒙冲舰齐齐横转船身,探出木板相连,化江面为坦途。重甲步卒奔过船桥,迅速登上一艘楼船,甲胄碰撞声与江浪交织。
“连舫为桥,漂亮!”叶星辞击掌称赞,“这是结合陆上的打法,将兵力快速输送到敌方主力战船,吴将军真是活学活用。”
令旗又动,水上腾起烟雾。
叶星辞身子前倾,期待地睁大双眼,这是要演练火攻了。哦,是练防御。
十艘满载浸油柴草、熊熊燃烧的小舟,顺流扑向“沧溟”。旗舰体大,避无可避,叶星辞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嗖嗖——几块巨石从船上弹出,精准砸中火船,将其夯入水下。
若一击不沉,则探出守城用的巨大拍竿,裹着湿泥湿布,扇耳光似的拍向火船,又是一招活学活用。江面绽开朵朵火莲,又被拍竿激起的水浪浇灭。
“哈哈,水陆的战术都是相通的!”叶星辞兴奋地拍打栏杆,胸腔热血翻涌。若他也懂水战,能追随这样的水师打过江去,该多好!
他不禁静心沉思,揣摩战术。
忽然,望楼有人高呼:“敌船!又来偷窥我军操练!”
“又来……”叶星辞好奇地眺望远处江面,见几艘渔船正飞速向南逃去。船舱显然经过改造,藏了很多桨手,速度奇快。吴霜派出几艘快船,追击驱赶。
楚翊抬手,遥指无边江面。一水之隔,是齐军的水寨:“吴将军说,我军也时常去观察齐军演练。”
“战力如何?”叶星辞立即追问。
“不敢断言。”楚翊谨慎地蹙眉,“不上战场遛遛,哪知是骡子是马。”
“逸之哥哥,等会儿我们登船看看吧。”叶星辞的目光落在对方的腰带,若有所思。
日光将战船的桅杆投在江面,仿佛无数柄刺入水底的利剑。叶星辞踏着栈桥,第一次登上用于指挥的旗舰“沧溟”,桐油味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