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光划破暗沉沉的天际,透过薄薄的窗纸落在内室的帷幔上,光影浮动间,床榻上的女子侧身而睡,腰肢纤细,蜷缩成小小一团,一张玉面黛眉淡淡,琼鼻小巧,唇似樱桃,仍带着春日的慵懒。
芰荷打了水进屋,见自家姑娘还没起身,便放轻了动作。
宜锦觉浅,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便从睡梦中悠悠转醒,杏眼中仍带着水光。
芰荷用银勾将帷幔挂起来,边侧首道:“姑娘昨夜守着小公子到深夜,怎么不多睡会儿?”
宜锦揉了揉眼睛,嗓音仍带着沙哑,“不睡了,替我梳洗吧,我想去看看阿珩。”
芰荷听着,又开始心疼自家姑娘,昨夜姑娘着实是担心坏了,一直等到小公子醒了一遭用了饭,才肯回来休息。
宜锦净面,芰荷替她梳了个新发髻,换了一身家常衣衫,宜锦又叫后厨做了些清粥小菜,便静静地朝着鹿角耳房去了。
路上,芰荷道:“柳姨娘一早便被管家送到京郊庄子上了,她走得时候闹腾,宜清姑娘和瑀公子都哭得泪人一样,在侯爷面前替柳姨娘求情,侯爷没管,自己上朝去了。”
宜锦随意应了一声,却没心思再放在无关的人身上,眼前景色,春光乍然,明媚的日光落在粉墙黛瓦间的花枝上,微风拂起枝头的花蕾,莺啼婉转。
真是仲春时节,一切都与昨日不同了。
眼下这座府邸之中,她真正挂心之人,只有阿珩而已。
入了耳房,守方才熬好药,宜锦见他眼下乌青,便知他一夜也没怎么安睡,便叫他下去歇着。
宜锦接过药碗,到床榻前的绣凳上坐下,薛珩气色已比昨夜好得多,瞧着也精神,少年接过阿姐手中的药碗,一口饮尽,他注视着宜锦,语气中带着歉疚,“阿姐,对不起。昨夜叫你担心了。”
宜锦接过药碗放回红漆食盒,“咱们姐弟,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
薛珩低下头,却道:“阿姐,昨夜我没有用那碗鸡汤,也没有真的昏过去。我不过是将计就计。”
宜锦猛地抬头,看向少年那双平静的眼,明明仍如之前明亮,却又有什么东西不同,她心中五味杂陈,有庆幸,有心疼,有自责,却也有事后的惊悸。
不仅精明如柳氏没有发现阿珩的破绽,连她这个亲姐姐,也没有发现少年昨夜的端倪。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声音艰涩,“阿珩,你知不知道,倘若昨夜出了差错,阿姐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为什么要冒险?”
薛珩注视着姐姐含着泪光的眼,感到万分自责,他低下头,眼中却没有后悔,“阿姐,我只想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地入王府。柳氏若在府中,阿姐定然不会安心。且燕王如今虽没落,却仍是天潢贵胄,侯府不清净,阿姐无人撑腰,我怕……我怕王府的人欺负你。”
宜锦眨了眨眼睛,鼻子有些酸酸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少年突然间变得这样懂事,一直在替她和宜兰考量。
她亦从守方口中得知,这些天来,薛珩没有一日落下功课,夜夜攻读,到戌时才歇。
少年这样努力,无非是想撑起侯府门楣,成为她和宜兰的后盾。
宜锦替他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掩饰自己的失态,“阿珩,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在阿姐心中,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康更重要。”
薛珩面上点头,心中的想法却更加坚定。
自从那夜高热醒来,他总是做一个梦,梦中大雨滂沱,他躺在阿姐怀中,想要睁开眼睛,叫阿姐快走,可却怎么都看不清阿姐的模样,只能听见她悲怆的哭声。
梦中的他如此无助,以至于连替阿姐拭去眼泪都不能。
他必须要强大起来,才能为阿姐后盾,才能不叫陆府与燕王府的人看轻两位姐姐。
宜锦忽然想起什么,忙问道:“既然昨夜之事是计,那方才的药……”
薛珩笑道:“阿姐莫要担心,那是谢兄开的温补汤药。”
若是不这样,恐怕后面父亲会疑心,转而将柳氏接回侯府。
宜锦这才放下心来,她又看着薛珩用完早膳。
恰在此时,庭院里忽然嘈杂起来,守方从外匆匆赶来,打起门帘,喘着气禀报道:“姑娘,御前的邹公公亲自来侯府,这会儿正在前厅等着姑娘接旨呢。”
薛珩看向宜锦,知道是赐婚的圣旨到了,他道:“阿姐,我换身衣衫,同你一起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