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斯进了屋,扫视了一圈屋里,对那为首的农妇道:“这个村落,晚间还有炊烟,你们这些贱民果然不老实。命和粮食,你们自己选一样。”
那为首的农妇心底愤恨,却不敢触怒眼前人,哭着将地窖打开,任由那忽兰蛮兵去搜查,最终却只搜出来一小袋糙米。
蛮兵大怒,将刀架在那农妇脖颈之上,血痕立现,其余的妇女都低下头不忍看,那农妇低低抽泣着,匍匐在地,出于对死亡的恐惧,忽然指着宜锦道:“她是薛妃!是皇帝的女人!她一定有钱买粮,我没有……别杀我,别杀我……”
赛斯巡视一周,目光落在宜锦面上,紧了紧腰间的佩刀,意味深长道:“倒没有想到,今日竟让本将军遇见个意外之喜。”
芰荷有些不寒而栗,她下意识挡在宜锦身前,却被那忽兰蛮兵推搡,跌坐在地。
宜锦扶起芰荷,紧紧握着袖笼下的拳头,心中的怒火翻涌,直视着眼前之人,“只有无用的男人,才会将屠刀对向女人,你们忽兰男人,难道都是些无用的杂碎吗?”
那蛮兵目眦尽裂,正欲朝宜锦下手,却被赛斯一把挥开,他嗓音粗嘎,浑身都是腱子肉,力能扛鼎,即便是个同龄男子站在他面前,也都瑟瑟发抖。这是第一个敢在他面前侮辱忽兰族的人。这个人,竟然还是个燕人女子。
宜锦直视他那双阴冷的眼睛,没有丝毫退让,“她们不过是寻常女子,即便你杀了她们,也换不来粮草。放了她们,带我回营,你们大王或许还会有奖赏。”
赛斯神色复杂,遇见一个陆寒宵便罢了,他从眼前这个女子身上,竟瞧见了与陆寒宵一样的东西,“她们方才背叛了你,你竟然仍然愿意救她们?”
那农妇眼中含泪,一脸愧色,深深低下了头。
其余的妇女也都颤抖着身子,鼻眼观心,不敢置一词。
宜锦从她们煞白的脸色,颤抖的姿势中,便能够看出恐惧与绝望,她能体会她们的感受,亦觉不忍,眼睫微动,“她们不过是想活着,有什么错?”
若换了她,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错的是眼前这些野蛮的刽子手,错的是萧北捷那样毫无骨气的走狗,这些弱者,有什么错?
人群中有的妇女忍不住捂面痛哭起来,她们的儿子,丈夫,皆死在战场之上,她们不过是普通妇女,不过想与家人一日三餐,安稳地活在这世上,可这世道却是吃人的世道。
她们不过是想活着,有什么错?
可是这样的苟活,又有什么意思?
她们为方才出卖宜锦而感到羞耻,更为自己忍气吞声,站在曾经杀害丈夫和儿子的忽兰杂碎面前却不敢反抗而感到羞愧。
赛斯似是被眼前这个女子镇住了,神色有些复杂。
如今乾马关久攻不下,那群燕军明明几近弹尽粮绝,却一直死守城池,气性之坚韧,让大王极为苦恼。
他早听闻,大燕的新帝极宠爱薛妃,后宫只这一人,若果真如此,以薛妃为条件让燕军退兵,能省下不少力气。他也不再是无功而返,也能免去大王的责骂。
赛斯挥了挥手,粗声道:“一个都不许漏下,将她们都带回营帐。”
月上柳梢头,忽兰蛮军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大摇大摆到了石城郡的城门处,为首的守军穿着大燕的服制,神色清冷肃穆,正是萧北捷。
那群农妇寄希望于城门守军身上,当看到守军对忽兰的恶行熟视无睹,连一个眼神都没看向她们时,人群中不知有谁朝那些守军呸了一口,“没有骨头的软脚虾,只会欺压百姓,在忽兰人面前,却做了狗!”
守军们看了一眼萧北捷,垂头羞愧无比,却不敢违抗军令出手。
萧北捷握紧了手中的弓弩,他心里何尝不是对这些忽兰老贼恨得牙痒痒,可是现在,萧北冥未除,他还不能与忽兰王冶目撕破脸,他的目光逡巡一周,直到对上宜锦那双清冷冷的眼,他下意识低了头。
赛斯昂首立在高头大马上,俯视着这个掌管石城郡的靖王,心中却极为不齿,他冷喝了一声,命身后的忽兰勇士出城。
宜锦虽衣衫蒙尘,那双温柔的眼却变得坚毅,她与萧北捷擦肩而过时,停下来,语气淡然却又如同无形的利剑,“萧北捷,这就是你与他最大的不同。他能跪社稷,跪江山,却永远不跪屠他臣民的刽子手。十年前,你不如他,从今日起,你亦将永远在他之下。”
萧北捷抬头看她,眼底是一片森然,他将那柄剑攥在手中,繁复的刻纹几乎嵌入他的掌心,他感到一丝愤怒,一丝耻辱,半晌,却只是僵硬地退到一侧,给赛斯让路,眼睁睁看着那女子远去。
就义
忽兰王帐内,冶目正与群臣宴饮,自腊月来,他杀死了自己的兄弟,终于等到那老家伙咽了气,坐上了王位。
一直以来,他都记着十年前那场屈辱的战争,老家伙被萧北冥端了老巢不说,连人都被掳走,差点死在燕人手中,他为了救回他,不得不从乾马关退兵。
明明只差一步,他就能攻破燕国这个富庶之地,叫他的族人摆脱这客察山脉恶劣的气候,不得不四处漂泊的命运。
但那个可怕的对手萧北冥,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