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萧北冥这个疯子,竟为了这样一个卑微的女人断了瑞栀一指。
而眼前这个小宫女,明明从前胆小的要命,今日却为了摆脱她的掌控,不再做伤害萧北冥的事,甘愿就此付出性命。
这世上,真的会有人真心对待萧北冥那个怪物吗?
薛氏恐怕还不知道他那肮脏又恶心的一面,章太后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扭曲的兴趣。
章太后转动手中的佛珠,已经有些细纹的面庞露出一抹笑,那笑既疏冷又诡谲,她蹲下身,捏住宜锦的下巴,望着宜锦的眼睛,问道:“服侍那样一个孽种,疯子,你不觉得害怕吗?凡是他身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宜锦被迫与章太后对视,她望着这双冷漠的眼睛,无法将眼前人与从前慈祥和蔼的太后娘娘联系到一起,只觉得心惊肉跳。
太后娘娘本该是萧北冥在这宫中最亲的人,却觉得他是疯子,宜锦想起他旧疾发作、意识不清时,仍说自己是孽种,问是否无用之人就该去死,心中涌起酸涩之感。
她握紧了袖笼下的拳头,仰首问道:“那么,娘娘,您害怕过陛下吗?”
“论远近亲疏,您是陛下的嫡母,他自幼在您身边长大,您知道什么最能伤他,但还是做了。想来,您不曾怕过陛下,因为您知道,他并不是那样冷漠嗜血的人,那些没有好下场的人里永远也不会有娘娘。”
“您将一颗真心踩得四分五裂,还要嫌弃这心卑劣可怕。奴婢觉得,真正可怕的,应当是太后娘娘您才对。”
章太后闻言,脸色铁青,她僵在原地,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怕过萧北冥吗?她怕过的。
当年萧北冥断了腿成了废人,她知道消息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以后他再也不配和捷儿争,再也不会挡了捷儿的路,她也不必昧着良心杀掉这个曾在自己膝下长大的孩子,一切都那么圆满。
直到她深夜前去燕王府探望,看到他断裂的腿骨,狰狞的腐肉,那一瞬间,她忍不住干呕,但对上少年那双沉静的,乌黑的,没有一丝亮光与希望的眼睛,她第一次感觉到害怕,落荒而逃。
自那以后,每晚她都会做噩梦,梦见他知道了真相,拿着剑来找她报仇。她更加不敢亲自去看望他,每日只派瑞栀去瞧。
章太后不愿想起那些往事,她盯着宜锦,似是失了力气,“这金子赏你,也算你效了力,滚吧。”
宜锦行礼告退,却再不去看那袋黄白之物。
*
殿外飞雪簌簌,萧北冥不知在廊下站了多久,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中锦囊的纹路,神色莫辨。
邬喜来是第一次与陛下一起听墙角,紧张到已经忘记追问陛下为何要来仁寿宫,直到里头没了声音,他才想起来问道:“陛下,您来仁寿宫做什么?”
昨夜陛下才杀鸡儆猴过,太后娘娘恐怕并不想见陛下。
萧北冥看他一眼,缓缓移步向殿外走去,邬喜来气喘吁吁追在他身后。
骆宝却清楚帝王为何来了仁寿宫。
陛下恐怕是担心太后娘娘会因昨夜之事对宜锦姐姐不利。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宜锦姐姐太过上心了些。
骆宝微微叹了口气。
萧北冥行至辇舆处,却没看见那人的身影,他收回目光,垂眸道:“走吧。”
辇舆缓缓地移动着,良久,他失神地望着无所依托的飘雪,忽然问邬喜来:“宫人有疾,为何不让御药局送药?”
邬喜来以为是骆宝告状,瞪了骆宝一眼,骆宝只觉莫名,邬喜来忙解释道:“陛下,谁又在您面前嚼舌根子了?薛氏当时已不是皇极殿的人,御药局不给送药也是守规矩,况且她做出那样的事……”
萧北冥冷冷看他一眼,邬喜来适时住了嘴,陛下最厌恶底下人隐瞒不报,是他做错了,他心如擂鼓,诺诺道:“陛下,是奴才错了,等会儿就让人送药过去。”
萧北冥不再出声,闭目养神。
方才在殿中,那么努力地替他说话,也不怕得罪太后。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感觉到,她在替他难过。
但恐怕,也仅仅是怜悯而已。
叫宋骁查探过后,他如何不知,当日的汤水中并未放入翘摇花粉,不过是她想要远离是非之地,远离他这不祥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