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冥心中已有成算,他墨色的眼眸浮起点滴光华,沉吟道:“不必派人去郭府游说,只需令忠勤伯碰巧得知此事就可。”
段桢起身行了一礼,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此事交给属下来办,殿下静候即可。”
令他开心的不是殿下终于肯插手朝中之事,而是如今的殿下,终于又有了人气。
这变化,兴许要归功于那位新进门的王妃。
旁人不知,但段桢却亲眼目睹,昨日殿下听闻章皇后私自召见王妃时脸色有多阴沉。
原来圣人也会有惧怕的时候。
无欲无求虽至坚,却也要忍受漫长的孤独与煎熬,人活着,有些欲求,才活得像个人。
等书房乌泱泱一堆人散去,萧北冥触了触有些跳动的太阳穴,他闭目短憩,心思却难以平静。
旧时他不知害怕为何物,哪怕是十三岁那年深陷雪山,面临死亡,他亦未曾惧怕过,也不知道什么叫遗憾。
但就在昨日知知被章皇后的人带走时,他才知道,惧怕是什么滋味。
他怕她受伤,更怕她因他无能而受皇后胁迫。
历经幼时残酷的一切,他深知,生在皇家,弱者的下场,只有为人鱼肉。
在知知未曾入府时,他尚且可以颓唐,缩在三分之地,但就在昨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
窗外火红的云彩似打翻了的红墨,晕出深浅不一的色团,泛着傍晚才有的霞光,他凝视着渐渐暗淡的天色,半晌,终于唤道:“邬喜来,请谢大夫前来。”
邬喜来面露震惊之色,又生怕王爷反悔,忙低下头称是,转身便要去清平伯府。
背后之人却又落下沉闷的一语,“不必张扬,莫要让王妃知晓。”
邬喜来神情一僵,道:“奴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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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傍晚无风,园子里便多了燥热之气,申时膳房传膳,宜锦特意将用膳地点改在水阁,水波微漾,凉风习□□算疏散了白日的闷热。
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骆宝便来报,说今日王爷不在后院用膳,请王妃自便。
骆宝说完,生怕王妃追问,也不敢久留,低着头就要退下。
芰荷要拦人,宜锦却轻轻摇了摇头,芰荷只好退下,等骆宝退下,她才嘟囔道:“姑娘方才怎么不叫奴婢多问一句?往日殿下都是与姑娘一同用膳的。”
宜锦抬首道:“你瞧方才骆宝那样子,必是某人交代了他什么,即便你将人拦下,也问不出什么。”
话罢,她摇了摇头,发髻上的步摇微微晃动,“去后厨,叫厨娘按着后院的菜肴给书房也上一份。其余的,不必多问。”
芰荷虽有些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宜锦收了收衣衫的袖子,开始动筷,夏日人没什么胃口,后厨都是挑清爽的食材做,她用了半碗饭,又照常散步消食,同芰荷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房梳洗睡下。
临近睡前,芰荷才又蹑手蹑脚来报:“姑娘,皇后娘娘塞进来的几个宫娥果然不老实,方才孙婆子说瞧着她们往书房那边去了。”
宜锦两只纤细的胳膊从锦被中挪出,微微睁了睁眼睛,只燃了两支火烛的室内显得有些昏暗,她嗯了声,便又翻了个身,将手放回去,含糊不清地说:“知道了。”
芰荷微微一愣,她本以为姑娘会情绪波动,但眼下,姑娘似乎并不打算出手,虽然心里郁闷,她还是退下了,顺便贴心地带上了门。
外间嘈杂的蝉鸣和人声被房门隔绝开来,内室唯余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宜锦才睁开了双眼,蹙了蹙眉,想着方才芰荷那番话,心中不上不下。
萧阿鲲不是色令智昏之人,若不然府中上下也不会连女使都没几个。
但她依旧有种没来由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