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北冥神情淡然,话语却轻柔,“往后府中你说了算,即便有些内务不懂也无碍,蒲先生能帮你善后,谁敢笑话你,便叫她再也笑不出。”
这等话若是由旁人说出来,便如玩笑一般,但从萧阿鲲口中说出来,便无端觉得瘆人。
宜锦心里却愈发安稳。
她幼时便从娘亲那里知道,一个男人若是真正看重一个女子,真正将她当成妻子,万事都会与她商量,而非将她当做温室的花朵,毫无抵抗风雨之力。
薛振源没有将娘亲乔氏当作妻子,他不仅将管家之权交给柳姨娘,还任由原配所出的子女遭人欺侮,因此娘亲在生下阿珩不久后便撒手人寰,他们姐弟三人也便如草芥般长大。
若非她所嫁乃天家之人,薛振源怕陪嫁太少丢了体面,那母亲乔氏的嫁妆,恐怕也难以落到她的手中。
萧阿鲲不仅将中馈交给她,连外头的商铺也一并让她打理,他无条件的包容她,让她心中涌出许多愧意,就如前世一般,她能为他做的实在太少。
萧北冥眉眼低垂,他望着她与他十指紧扣的小手,不知怎得,心里像是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填满。
这双手,就如同十三岁那年雪夜中一样,紧紧牵着他,从未放开。
他开始明白,为何在北境风沙险境,那些将士眼中却仍满怀希望,仍有欢声笑语,因为远在千里之外的燕京,会有人亮着一盏灯,温酒煮饭,静候君归。
如今,偌大的燕王府中,终于也有人替他留一盏昏昏灯火,静候他归家。
暮春的花瓣随着一股清风缓缓飘落,连残红都格外偏爱眼前的女子,最终落在她如浓云般的发髻间。
他凝望着眼前的女子,哑声道:“知知,低头。”
宜锦不明所以,但仍旧低了头,她感到那只大手轻轻扫落了什么,等她抬起头,便瞧见他近在咫尺的面庞,以及他单薄的唇瓣。
宜锦觉得心跳得异常快,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下意识闭了眼睛,捧住他的脸,对方那声几近缠绵的“知知”消弭在唇齿间,他反客为主,大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不由她退后。
回门
新婚第三日,按照燕京习俗,新嫁娘应当由夫婿陪同回娘家,宜锦想起昨夜萧阿鲲沐浴后遮掩着不肯让她看的腿伤,怕他腿痛,便想着回门时她自己回去就成了。
两人用过早膳,照常理他应当要去书房的,但男人却拉了她的手。
他的神情有些凝重,“知知,今日是你回门之日。”
宜锦道:“我记着呢,这几日奔波忙碌,我怕你腿伤加重,回门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在家中好好休养,我过了晌午就回来。”
萧北冥目光沉沉,看着眼前娇艳的人,心底却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失落,他手上不禁用了几分力道,问道:“知知,若是我要同你一起回门呢?”
宜锦怔然,对上他深不见底的凤眸,不知怎得,忽然察觉出他的失落,她回握住他的手,“你若是同我一起回门,我自然高兴。”
萧北冥应了一声,松开她的手,神色却有些淡了,他的手安静地垂落在膝上,想起昨夜沐浴时这双麻木丑陋的腿,眼底渐渐蒙上一层薄雾。
知知没有忘记回门的日子,而是她没想过同他一起回门。
若他是她,嫁给这样一个双腿有残缺的夫君,恐怕也不会想同他一起回娘家。
萧北冥垂下眼帘,闭眼消除了这样的想法,他低声道:“回门礼已经叫邬喜来收拾好了。”
邬喜来拿着礼单过来,宜锦看过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叫人备好了回门礼,样样都是精心准备的,送给阿珩的文房四宝,送给阿姐的绝品汝窑茶具,若不是用了心思,他怎会知晓阿珩和阿姐的喜好。
宜锦忽然觉得心中有些酸涩,两人乘了马车,到了封闭的车厢内,才总算有机会说几句知心话。
萧北冥如往常一般,手里拿着一本古籍,他看书时向来脊背挺直,目不斜视,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唯有偶尔翻动的书页声打破这寂静。
宜锦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她知道萧阿鲲有些不高兴,她总是能轻易捕捉他的情绪。
马车颠簸起来,透过细细的竹帘,御街上没有夜晚那么热闹,矾楼的吆喝声也有些无精打采的,宜锦咬了咬唇,悄悄看了萧阿鲲一眼,微不可察地朝他那边动了动。
但萧阿鲲却没有看她,仿佛昨日晚间抱着她亲了半天的人不是他一样。
宜锦用手戳了戳他的手,“萧阿鲲,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我不是不想带你回门,就是怕你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