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近日少有的好消息,萧北冥心中所缀之石总算落下。
从他入主皇极殿那刻开始,他便知道,大燕的安稳不过是勉强立在边疆守军的血肉之躯上。
三十年前,先帝初登基,少年天子,并无君威,朝廷冗官积弊,国帑空虚,彼时的忽兰王却正值壮年,忽兰在他治下日益繁荣,更有忽兰骑兵如神兵降世,无一败绩。
那时大燕与忽兰开战,实在是逼不得已,内忧外患接踵而至,加之忽兰骑兵在北境一代作战实在得天独厚,难逢棋手,以至于大燕连失十三城,退守矩州。
这是大燕之耻,更是北境百姓之痛。
有多少百姓一夜之间与亲人家眷离散,一朝为俘,终身难见。
这也是后来燕王率军活捉忽兰王时,举国上下一众欢呼的原因。
彼时,燕王的声名隐隐有超过先帝之势。
天家父子,先为君臣,后为父子,因此让一颗将星在最辉煌的时候折去,竟是父子两人最好的结局。
对萧北冥来说,那些将士,自他封王起便在他麾下,同吃同住,共饮风沙,他们的生死,与他的生死同样重要。
他那时残了腿,卧榻之上也曾思考,这一生活着到底有何意义。
算起来,当时唯有他麾下将士并尚未收复的十三州,是他的心病,更是他的执念。
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可以赴死,可是龙骁军的将士们有妻女儿孙,他们的性命,都是从阎王爷手中抢来的,他就算放弃了自己,却不能放弃他们。
如今,也是一样。
段桢摇了摇羽扇,“矩州距北境最近,且是交通枢纽,地形艰险,若是派寻常官员前往,不仅所费时日极长,且难以保证层层押解之下无贪腐。”
他几乎将朝中的官员都想了一遍,但与章家毫无牵连,又对矩州地形了如指掌的可信之人,却实在少之又少。
萧北冥敲了敲书案,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他问道:“矩州知州陆寒宵,不日将携家眷回京述职,两位觉得,派他前往如何?”
蒲志林与段桢皆是一愣,陆寒宵与长信侯薛家乃是姻亲,薛家向来以镇国公章琦马首是瞻,此人真的可信吗?
殿内热议朝事,殿外,邬喜来也正与宜锦商量事宜。
邬喜来神情沮丧,叹气道:“姑娘也知道,陛下旧疾复发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从前找过不少医士,但都无甚疗效。”
“程玉春老夫人乃杏林圣手,其长孙谢清则医术高明,药到病除,民间多称他“玉面华佗”。可是陛下失望太多,不愿再试。”
宜锦听见故人的名字,下意识愣了愣,她知道,谢清则的医术担得起这个称号,无论从医还是从文,他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她想起昨夜萧北冥苍白的脸色,心里忽然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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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午时,邬喜来便从殿外匆匆赶来,禀道:“陛下,清远伯府谢清则在外求见。”
萧北冥神情淡淡,沉默不语。
宜锦见他眉头紧蹙,便知道他要拒绝,她先出了声,“陛下,程老夫人家学渊源,其长孙定然也不会差。若是他能治好,从今以后陛下就不必再受旧疾所困,若是不成,不过是同从前一样。”
萧北冥抬首看她,她的神情专注而温柔,清亮的眼中盛满他的倒影,满是担忧,让他拒绝的话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他的声音有些晦涩,“你也希望……”
宜锦点点头,弯了弯眼睛,鼓励道:“陛下每次发病,奴婢和邬公公都很担心,如果谢大夫真能治好陛下,那再好不过了。”
萧北冥却愣住了,她说了许多话,他却只记住了一句她很担心他。
原来,她也会为他而担忧。哪怕这担忧比不上对薛珩的十一,他也已经感到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