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邬喜来觉得没戏时,宜锦看了一眼骆宝,知道他很想出宫,“陛下,临近除夕,宫里宫外人多了才热闹。”
她的脸上映着冬日黄昏的最后一抹柔光,眼睛里闪着盈盈的光彩,像山间新雨后绿叶上的水珠。
萧北冥怔了怔,道:“好。”
等他后知后觉,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下意识不去拒绝她。
骆宝忙喜滋滋地谢了恩。
邬喜来却偷偷敲了一下骆宝的脑壳,压低声音道:“你没瞧见方才陛下的脸色?往后薛姑娘替你求情这样的事情,就算心里高兴也要憋着!”
骆宝脑袋吃了一记板栗,疼的直突突,他不解地嘟囔道:“为什么?”
邬喜来瞅了他一眼,“陛下不喜欢从薛姑娘嘴里听到别人的名字。”
骆宝闻言低下了头,没人瞧见,少年清俊的脸上翻涌而出的落寞情绪,但他一句话也没说。
邬喜来见他这样,也不忍再训人,只道:“今日陛下出宫之事,切勿对外透露半个字。”
仁寿宫那位,这么长时间再也没有动静,但邬喜来知道,太后娘娘不会就此罢手。
骆宝神情恢复如常,点了点头,低声道:“知道了,师傅。”
*
宜锦猜出萧北冥叫她换衣衫是带她出宫,但她没想到,邬公公这么快就将一切打点通透,以至于乘上这辆青幄马车通过大内门禁时,她觉得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这辆马车足够宽敞,骆宝和邬喜来坐在马车外赶车,她与萧北冥就面对面坐着,车内甚至放了香炉,沉水香的气息令人心静。
萧北冥闭目养神,车帘随风而动,顺着缝隙飘进车内的,除了矾楼细碎的灯火浮光,还有州桥夜市的人间烟火气。
他的面容在飘忽的灯火浮光中明暗交错,却更显五官深邃,气质冷清,恍若仙人。
商贩吆喝声,丝竹管弦之声,踏雪声……,大千世界中的声音,仿佛都融为一个囫囵的整体。
她透过车帘那一丝小小的缝隙,已能窥到州桥夜市的盛景。
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香气,旋炙猪皮肉、滴酥水晶脍、煎夹子……每一样她都叫得出,只是这里的格局已经与记忆中的大不相同。
御街的道路比之从前拓宽了,两侧商铺也有些眼生,有的更换了名字,人也比之前多了,说是车水马龙也不为过。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不外如是。
随着马车进入闹市减缓了速度,车帘又慢慢合上,她却陷入了回忆之中。
遥想幼时,元夕那日,母亲乔氏便会笑看她和阿姐、阿珩换上新衣,一行人顺着御街一路行到龙津桥夜市,她最爱吃杏仁奶酪,阿姐宜兰最爱街北薛家分茶,至于阿珩,只要是好吃的,他都喜欢,往往一路嘴不停闲,多的还带回府中。
如今再见当年旧景,却只觉物是人非。
母亲与世长辞,阿姐远嫁,阿珩病重。
至于她自己,现在是陪伴陛下出游的宫女,再不是长信侯府的三姑娘,再不是当初的她。
她垂首凝视着衣衫上繁复的花纹,眼中略有水光,但很快就平复。
萧北冥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目光沉静,落在宜锦的脸上,指尖无意识地拨动着扳指,轻声道:“今日在外,你我只是普通的燕京百姓,不必顾忌宫里的规矩。”
宜锦鬓间的步摇微微颤了颤,她愣了一瞬,随即点头道:“奴……,我明白了。”
他们这趟掩人耳目出宫,自然不适宜大张旗鼓,否则陛下安危难以保全,宜锦心中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