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之泪如雨下。
林有成的灵堂设在罐头厂工会后面的空地上,往日工厂职工的丧喜事都在这里举办。
新社会丧事要新办,帐子吹锣打鼓这些是没有的,临时搭起的棚子里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和长凳子,桌上放了一张林有成生前的照片,照片是他入职罐头厂时拍的,照片上的林有成刚从学校毕业,眼眸温和中带着青涩,仿佛就在昨天。
照片前面摆了新鲜水果、馒头和生猪肉,还有林有成生平最喜欢吃的菠萝罐头。
林有成人缘好,不管是老人还是小孩都很喜欢他,他还是个好老师,大院里不少孩子都是他的学生,因此过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哭声不断。
李兰之坐在桌边,眼睛红肿,才短短两天的时间,她的脸颊就深深凹陷进去,周身围绕着一股绝望的悲伤。
林飞鱼就是在这时候被带进来的。
她看见爸爸的照片被摆放在桌子上,她看见妈妈面色苍白坐在旁边,她看见周围有不少人在抹眼泪,唯独没有看见爸爸。
她扭头看向章沁,声音听上去莫名带着害怕:“沁姨,爸爸呢?”
下一刻她的头顶便被覆上一只温暖的手,章沁蹲下来与她平视:“飞鱼,还记得前天晚上沁姨跟你说的话吗?”
林飞鱼点头。
“东西有使用期限,动物有寿命期限,人……人也一样有寿命期限,你爸爸的寿命期限到了,你过去跟他告个别。”
林飞鱼睁着一双黑黑的眼睛,就这么直直看着她。
小白的寿命到了,小白死了,爸爸的寿命期限到了,所以……爸爸也死了?
可爸爸怎么会死呢?
他前两天才答应她会很快回来,还答应给她带小人书回来,爸爸从来不会食言的。
章沁压抑着眼里的热泪,拉着她的小手来到桌子前说:“给你爸爸磕个头,好让他能安心去。”
林飞鱼被拉着跪在八仙桌前,又被拉着磕了个头,她不哭,不说话,好像个让人随意摆布的娃娃。
抬起头时她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扭头一看,就见妈妈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不等她弄明白,身后就传来一阵喧闹声。
林毅德迈着八字步走进来,对众人劈头盖脸骂道:“有成是我们林家的儿子,要设灵堂也是由我们林家来设,谁让你们越俎代庖的?”
说着他看向李兰之,指着她的鼻子骂:“还有你,我们是有成的父母,你设灵堂跟我们商量过了吗就擅作主张?”
李兰之讥讽道:“原来你还记得你们是有成的父母啊?有成出事这么多天,你们林家一个人也没有出现,我还以为他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林毅德老脸涨得通红:“你放肆!谁教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
李兰之冷冷看着他:“长辈不慈,何以尊重?”
李毅德气得手指颤抖:“你……”
他是林有成的养父母,如今在广州蔬菜办当个小领导,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因此进来后他敢耍官威,却不敢耍泼。
但林有成的生父生母却是没脸没皮的人,就听一个尖利凄惨的声音由远而近,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我可怜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好冤枉,我的儿啊,你让妈妈以后怎么活啊?”
“我的儿啊,妈妈怀胎十月生你下来,你怎么忍心让妈妈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这是要了妈妈的命啊,我的宝贝儿子啊……”
苗丽娟披头散发地从外面跑进来,拍着八仙桌大声哭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