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影入心,一诺惊鸿,佳人已逝,终不复矣。
伊雪躺在萧冥远怀中,暗鸦般的睫羽低垂,青丝蜿蜒而下,神色安稳,恍若酣睡。
可惜她不会再醒来。
窗外的雨声依然缠绵不绝,萧冥远未曾流泪,他拍着伊雪的肩,面容出乎意料平静。
过去他常于窗前静坐,凝视着窗外的雨丝。曾有一次,他醉意朦胧,拔剑指天:“吾等世间孤魂,祈求上苍无果,只恨天道无情。”
如今她走了,这尘世间还有谁愿伴他这个孤魂?
夜幕渐渐降临,萧冥远仍坐在原地,目光空洞地望向窗外。
轮回无尽处,何处是归期?那些人一个个离他而去,他无数次梦里,看着那些满是鲜血的脸,背后是黑白无常,他想拉住他们的手,可发现脚下是千斤重的铁链,牢牢将其禁锢。
娘,姐姐。。。现在伊雪也走了,回不来了。。。
死了便死了,现在是这样,十七年前也是这样,那一幕幕清晰如昨日。他萧冥远若放声哭泣,早已身首异处。
他缓缓松开双手,任由伊雪的身躯滑向地面。她乌黑如洗的长发在玛瑙色的绒毯上绽开,恍若交错繁复的藤萝。
窗外下起细雨,宫内的洪钟隔着层层大门传来,止于午门。朱门达旦笙歌宴饮,珠帘玉幕辉罗耀列,那曲水流觞,未曾停歇。五百里外,江南正是春旱,田间又多了一张张印着血的卖身契。
怡香楼的柳妈妈又常新来的舞伎嘱咐:”都是爹娘没人要的贱命,一辈子只管努力爬,否则便是粉身碎骨。记住哪天死了,莫要怪别人,这宫内的钟声就当送行了。”
萧冥远听着隐约的钟声,知晓时候到了。
“昌合,叫人把伊雪抬下去,好好安葬她。”
“郎君,不再看…”林昌合话还未说完,萧冥远起身离开,不愿再做回应。他还没走几步,便感觉袍角被人死死拽住。
回头看,兰格玉鼓着嘴,脸憋得通红,眉眼间跳动着怒火,她指甲扣住他的袖子,试图往回拖。
兰格玉不知这其中前尘过往。但她看着这一切,透过那层层伪装,拨开坚硬的铠甲,看到一颗伤痕累累的心。那颗心里住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与他遥相呼应,他却只敢远远望着。
兰格玉直觉说,萧冥远要回去,不然会后悔一辈子。
“别胡闹了。我还有要事。”萧冥远摇摇头,眼里略显疲态。
兰格玉冲到伊雪尸首旁边将她抱起。她的身体冷得像封存冰窖的玉,仍由兰格玉怎么捂,再无温暖的可能。
“姐姐…死,你回去,回去!”泪水急得在兰格玉眼眶打转,她不懂,明明这个男人在意这个姐姐,为何如此冷漠。在安珂砂,在意的人要直接告诉,断不会遮掩。若对方去世了,便要亲手埋葬。
他怎可说走就走,当作无事发生。
“昌合,听不懂我的话吗?把人抬走!”萧冥远握紧拳头,停了一下。林昌合愣了一下,立马命人善后,活活从兰格玉手中将伊雪拽出,几个人抬着尸首抬出门,一溜烟没影了。
兰格玉看着众人把伊雪抬走,而萧冥远一眼都没瞥,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她推开门,想冲出去阻拦,可等脚还未踏出门,只感觉自己像一只小鸡仔被拎了起来。萧冥远把她抗在肩头,目无表情地出了门。
王琮卿还在不远处候着,抿着茶,心想萧冥远是时候认怂了。他必定是放下那张臭脸,跟他王爷爷服软。今日他要拿到萧冥远所有的底牌,明日马贼走私案,势必给圣上满意的交代。
萧冥远啊,萧冥远,一山不容二虎,谁叫他事事压自己一头。王琮卿要亲自看着他那受辱的脸,低三下四向他求解药,他再拖上一两时辰,就算萧冥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他奈我何。
没成想,萧冥远抱着那个蛮族女大摇大摆出门,一脸不屑。
王琮卿先是瞪大双眼,随后听着侍卫纷纷窃窃私语,他便握紧双拳。
好你个萧冥远,把自己同那青楼女子干系撇了个干净,还众目睽睽弄了个新欢。这把鸿门宴彻底落了空!
“你以为有宰相爹撑腰了不起吗?蛮族女断了我生意,萧冥远你这么护她,势必让你栽个大跟头。”王琮卿咬紧后槽牙,太阳穴青筋暴起。
他捏紧手中的玉碟,咔的一声,碎成两瓣,一旁的侍卫看着王大人阴骘的神情,吓得往后退了三步。
“呜呜…下…下去!”兰格玉捶打着萧冥远的后背,前脚朝着他的腿部踹去。可他纹丝未动,抓着她的背大步朝前。
萧冥远只觉得累,无名的怒火攀上眉梢,被他压了又压。他没空跟这小妮子解释,行伍出身,大多跟兄弟们一起。若是遇到玉儿这般违抗军令之情,军棍十下已是家常便饭。
终于到了王家门前,还未等反应,萧冥远把兰格玉提上马,她正准备下马理论,只见萧冥远一个箭步跨到她身后,随即猛地拽了下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