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破便把昨夜的情况省去了一些锁链,再省去一些床幔,最后省去一些挣扎与反抗,简略地同柳藏春说了一下。
“唔,”柳藏春思索片刻,“裂吻草这药吃多了,难免糊涂。有时记忆错乱,也是无可避免的事。照小公子的说法,祝老板的症状该是有一段时间了,随着药量的增多,兴许迷糊的时候会越来越长呢。对了,今早我听贺兰姑娘说,或许小公子也在吃这药?”
贺兰破沉默了一瞬:“是。”又道:“日后不会再吃了。”
“欸——”柳藏春笑眯眯伸手按住他的胳膊,温声细语地阻拦道,“这个药呢,寻常人吃,就是一天三顿,也不容易上瘾,即便上了瘾,也只是有些小小的依赖,偶尔不吃头疼几天罢了,三年五载地吃下去,才会影响康健。祝老板变成那样,应该是戚叔叔亲自出马,利用念力,一遍又一遍把他,呃,训练——能这么说——训练成了如今的样子,导致祝老板的身体对这味药的反应异于常人,一旦断药,便会有很强烈的反应。小公子若是想短期内吃成这样,还得请戚叔叔出马,也亲自训练一番才行。否则照你的速度,等你染上瘾头时,祝老板不出意外,应该已经吃死了。”
贺兰破:“柳先生的意思是?”
柳藏春接着说:“药,再吃几顿也没关系。只是几时吃,怎么吃,是背着祝老板悄悄吃,还是当着祝老板的面吃,如何能使这件事发挥最好的作用与效果,还请小公子仔细斟酌。”
贺兰破陷入了沉思。
柳藏春说完要走,才抬脚迈步,又被贺兰破转身拉住:“柳先生。”
“嗯?”柳藏春问,“小公子还有事?”
贺兰破欲言又止:“祝神的瘾,可有什么法子……比生戒要好受些的?”
柳藏春作思索状:“法子么……倒是有。不过……”
他说到一半,笑吟吟拍拍贺兰破的手:“小公子先让他答应戒掉,我们再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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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破进门时,祝神正站在窗边,双手撑在窗台,往远处眺望着,默默规划从这里到府外的逃跑路线。
他照着记忆在脑海中摹了一幅地图,以窗台为起点,以西北角门为终点,祝神计算好时间,抬起腿,准备跳出窗外:三,二,一——起!
贺兰破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祝神?”
祝神浑身一僵。
他泄了力气,恋恋不舍地放下腿,装作无事转身道:“……小鱼。”
贺兰破似乎没注意他的动作,只是走近将他从头到脚看了看:“醒了?”
祝神因为心虚,不甚自在地点点头,又往窗外瞧了一眼,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任由贺兰破把他扶到榻上坐下。
两个人相对无言,他并不质问贺兰破是怎么把自己带回来的,贺兰破也不解释。
祝神依稀记得自己在丘墟的最后一幕记忆是蹲在雪地挖戒指,可那枚戒指眼下就在贺兰破手上戴得好好的。他最近常犯癔症,时常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在丘墟那大半个月便总梦见贺兰破,醒来之后见到的却是戚长敛。如今面对真人,祝神唯一能想起的却是和对方在丘墟的宅院中狠心说着诀别话,他的话说完了,贺兰破便把戒指扔了。如今看来,那似乎也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他选择缄默,怕说得越多,问得越多,到头来印证自己所言皆是梦境,闹了笑话不说,还让脑子更加糊涂不清。
坐了没一会儿,祝神的手按在小几上轻轻敲打:“小鱼。”
贺兰破“嗯”了一声。
祝神长呼吸了几口气,又咽了几口唾沫,最后忍无可忍:“我……”
他语气放得很低很微弱:“我该吃药了。”
祝神说完,几乎是屏息凝神等待着——要么是一场争吵,要么是一场静默。
可贺兰破只是又应了他一声,平静地从腰间拿出一小瓶药丸,倒一枚在掌心,朝祝神递过去。
祝神强装镇定,伸出去够往贺兰破掌心的手却十分急切,颤抖着捏着药,二话不说便送进嘴里。
一阵喟叹后,他往旁边歪着倒过去。贺兰破移了小几,将他双腿放到榻上,又把祝神身子挪正,这样便能舒服些。
等劲头过了,祝神懒洋洋睁眼,却发现贺兰破正捏着一枚药丸低头不语。
他脑中蓦地闪过一些模糊片段,竟是一连身坐起来,挡住那枚药丸,正色道:“你不要再吃了。”
说完他又自顾歪了脑袋低声嘀咕:“……再?”
他狐疑着问贺兰破:“你先前吃过?”
贺兰破收了药:“没有。”
“可我记得……”祝神的话戛然而止,他想自己又是把梦当成真了,于是摇摇头道,“没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