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破似有若无地点了头,十三幺还维持着一样的神色,满脑子仍是那一双恐怖的手,直到对方撩起眼皮看向他,他才倏忽清醒,一面磕巴着,一面往门外去:“那,那我就先下去了!”
贺兰破慢条斯理吃完饭,又慢条斯理把自己洗了一遍,最后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走到祝神床边,又一言不发地凝视起祝神来。
他总是沉默的,沉默得就像自己惯用的那把兵器,冷冽而锋利,犹如一把长刀,只有祝神的手碰上去时才会回应出一点温度。
因此当他出现异常时,由于他一贯的沉默,旁人也很难察觉。
此时贺兰破在床边坐了许久,又把祝神往床里抱了抱,给祝神掖好被角,像突然被抽空的柱子一般,倒头栽在祝神身边,昏迷似的陷入了沉睡。
——他其实是很累了,打进入梓泽就没再闭过眼,失去了凤辜的念力帮扶,撑到现在,身体还知道行走坐卧,实则三魂七魄已累散了一半,还有一半挂在祝神身上,这一刻终于是撑不住了。
除非祝神现在醒来,他兴许还能再撑上半刻。
贺兰破这一觉睡得绵长昏暗,几度分不清是梦是醒。
起先他睁眼,发觉自己没有躺在枕上,而是睡在祝神怀里。
贺兰破仰着头,直直望着祝神,既不说话,也不眨眼。
祝神穿戴得齐整,面色也红润,像是病已大好了。
他偏头同贺兰破注视了半晌,指尖插在贺兰破的发丝里轻轻揉着,忽笑道:“还要看多久?”
贺兰破很恍惚,只是觉得祝神怀里很温暖,这点温暖让他舍不得在寒冬中起身,只呢喃般的问:“你回来了?”
祝神仍旧是笑,一边笑一边把他推起来:“下床,我带你去个地方。”
贺兰破下了床,亦步亦趋跟在祝神身后,一时犯了小孩心性,非要祝神牵着不可。
祝神便一直没有松手,牵着他往房门外去。
房门近在眼前,走起来却很远,贺兰破盯着祝神的背影,感觉祝神是一片可望不可及的碧蓝湖泊。
他不想走了,试着开口叫住祝神,可祝神并不理他。
“祝双衣。”他又喊了一遍。
祝神还是不回头。
渐渐的,祝神的双肩在他的视野里变得高远了。
贺兰破没由来地心慌,停下脚,抓着祝神说:“祝双衣,我不想走了。”
他发觉自己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稚嫩清脆,身体和四肢也短小了,小得够不到祝神的衣袖,摸不到祝神的手。
“好啊,那就不走了。”祝神蓦地转过头来,一双眼珠子笑吟吟的,与他近在咫尺。
贺兰破垂眼,发现自己正被祝神抱着,是八岁那年时常坐在祝神胳膊上的姿势。
他搂着祝神的脖子,听见祝神说:“那你就在这儿等我啊,等你长高,长大,长得强壮了,我就把你接回家去。”
贺兰破怔怔的:“又要等?”
又要等个几年呢?再来个十二年吗?祝神这次要去哪里?
“不要。”他被祝神慢慢放到地上,手却不肯撒开,“祝双衣,别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