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贺兰破拿着这支香,却在发落一事上犯了难。
他怎么知道自己这会儿把它攥在手里,回去之后这东西会不会凭空消失?毕竟不在一个时空。
他需要想一个完全的法子,让这支沾洲叹安稳地存放十二年。
万事皆有因果,既然这只沾洲叹失窃的起因是他,那日后于他必然会有用,至于什么用,时机到了才会知晓。
天上下起了今年的最后一场春雨,贺兰破撑着伞,回到和祝神一起住过的那间小屋。
在屋里走完一圈,他去到院子,砍下了那颗幼嫩的桃树。
桃树长了几个月,祝神在的时候,它日益茁壮;祝神离开了,它的生长似乎也停在了那天。
树干细细瘦瘦的,削来做兵器差点意思,做伞柄却刚刚好。
贺兰破把它打磨成一根圆圆的木棍,棍子中心凿出一个长条条的洞,将沾洲叹放进去,封在了里面。他把它接在伞柄上,握在手心试了试,没有任何异常。
接下来要找一个能替他把伞送到十二年后的自己手上的人。
贺兰破谁也信不过。
一把伞,能叫谁替他小心呵护十二年?除了祝神,没人会这样爱护他的东西。
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祝神也做不到。
祝神……真的做不到吗?
贺兰破一边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回了自己盘下的那间酒楼,他重新戴上了帷帽,走到客栈的招牌前抬头看了一眼。
就是这个当儿,里面传出咋咋呼呼的争吵声。
贺兰破进去,瞧见是酒楼的两个伙计正围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呼喝斥责,推推搡搡的像要动手,叫人滚出去。
乞丐瘦瘦小小的,衣衫褴褛,像个小猴子,看着邋里邋遢,实则身手灵活,动作机敏,看着是在听骂挨打,然而左躲右闪着,伙计拳脚没一下落在他身上,反倒掩护着他伸手摸走帐台上的两块碎银。
贺兰破隔着帷帽静静目睹了小乞丐的伶俐身姿,觉得很眼熟。
他上前把伙计拦了下来,伙计认出这是楼上几个月不露一面的真掌柜,便也没吭声,让贺兰破把小乞丐带走。
贺兰破在店里取了一大笔银子,几乎就是当初盘下店面和人手的本钱。他打发伙计告诉前掌柜,这店所有的一切都物归原主,包括这一年的营收。
随后他带着小乞丐,请人在路边吃了一顿饱饭,盘问了一下小乞丐的来历。
乞丐十岁,又或者十一岁,打小就是孤儿,常年吃不饱饭,瞧着比同龄人弱小许多,但是人很有良心,滴水之恩懂得涌泉相报,把这把伞交给他,贺兰破可以很放心。
贺兰破当然不是用这一顿饭的功夫看出来的,贺兰破是从小乞丐的名字里得知的——小乞丐叫十三幺。
十三幺的十,十三幺的三,十三幺的幺。
因为喜荣华是至少四年后才在沾洲声名鹊起,所以贺兰破把身上所有的银钱给了十三幺,足够保证对方靠这笔钱过几年安稳日子,再走到十六声河。
他还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足够让几年后成为祝老板的祝神心甘情愿留下这把伞,保留很多年的理由。
贺兰破思忖着,他告诉十三幺:“四年后你拿着这把伞,去十六声河找到喜荣华的祝老板,告诉他这伞是贺兰府的小公子当天下午外出时不慎遗落的,问问祝老板,能不能拿这把伞,在他那儿换一顿好饭。”
十三幺看不见贺兰破的脸,只能对着黑漆漆的帷帽笑道:“爷给我那么多钱,我哪里还需要去讨饭?”
“你不需要那顿饭,”贺兰破带着帷帽,在梓泽的那些日子使他瘦了一圈,身型与先前的自己判若两人,“可你需要让祝老板留下这把伞。”
因为知道是贺兰府的小公子遗失的物件,祝神才会当宝贝小心放在房内许多年。
十三幺不明就里地应下,察觉他要走,便问:“只让祝老板留下伞就行?”
贺兰破想了想:“兴许他还会留下你当个伙计。”
十三幺还想开口问点什么,可下一瞬,贺兰破融入人群,不见了。
他揉揉眼睛,再定睛看,确实不见了。
十三幺低头看看手里的银钱和伞,确定了这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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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元318年的春天,贺兰破在这个时空无端消失。
329年的同一时刻,第一支沾洲叹在喜荣华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