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破听他念叨这一串话,心想,他哥哥真是打小就会算账。
他问:“谁喂你吃药?”
“顾……”祝双衣刚要交代,又止住嘴,含糊道,“我也不认识,进错屋子,被胡乱塞的。”
他自是不希望贺兰破再问下去,这片刻的功夫,一个漏洞百出的谎可经不起打补丁。
他既不愿说,贺兰破就装糊涂,因还记着骨涡所托之事,便旁敲侧击地问:“你在海里……梦见谁了?”
祝双衣果真对此毫无印象:“梦?什么梦?你看见我做梦了?”
贺兰破说:“你有说梦话。”
祝双衣问:“我说什么了?”
贺兰破说:“师父。”
“师父?”祝双衣在贺兰破腿上翻来覆去,嘀嘀咕咕地思考,“我认识哪门子的师父……我连爹娘都没有,哪来的师父……”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贺兰破把手放在他肩上,让他不再乱动,也不再瞎琢磨,“是不是最近遇到过一些怪事?”
“怪事?也没有怪……”
祝双衣话到一半,想起自己杀廖二那晚,心灵福至的那一瞬间,怎么不算是怪事?他都没料到自己还有那样的能力,说去哪就去哪,比求菩萨还管用。
“没有。”祝双衣惯会糊弄人的,与萍水相逢的人交谈,向来是信口胡说的时候居多,从不管真假,可现下在贺兰破面前扯了一个又一个的谎,心竟然跟着低落下去,只一味摇头低声说,“没有怪事。”
也不知贺兰破信没信,他不置可否,伸手遮住祝双衣的眼睛:“睡吧。”
那两排长而密的睫毛在他掌心轻飘飘扫了两下,再慢慢垂下,闭上了眼。
第二天祝双衣醒来时,是枕在贺兰破的叠好的外衫上。
面前的火堆已然熄灭,林子里飘着寒沁沁的白雾,祝双衣睁眼后怔怔地望着白雾发了会儿呆,再眨眨眼,算是醒了觉。
旁边放着一个水壶和油纸包的热热的肉干与酥饼,祝双衣抓起来往嘴里塞了几口,才想起贺兰破。
他一张嘴满满当当,捧着油纸四处张望,含糊不清地喊:“贺兰公子?”
没人应答。
没人就没人吧。祝双衣继续低头吃馅饼,反正自己吃饱了也能走回去。
正想着,身后有人问:“醒了?”
祝双衣吓得一口肉噎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他吃东西本就吃得糙,一块牛肉做样子嚼两下就能咽到肚子里去,跟怕吃一口别人就要来抢似的,时常一顿饭菜下来肚子饱了嘴巴还没反应过来。
这下老大一口肉卡在喉咙里,眨眼功夫就给他憋得满脸通红。
贺兰破捧着后脑勺给他灌了水,祝双衣一张小脸儿由红转白再转红,才勉强缓过了气。
贺兰破问:“怎么样?”
祝双衣摸着心口顺气:“感觉还哽在这儿呢……你摸摸?”
贺兰破没摸。祝双衣时常有种未经教化的不知分寸。
不过他知道祝双衣这是没事儿了。
他从树后拿起二人的刀剑:“图城昨夜闹了命案,正封锁出口排查凶手。我们刚好出了顾氏地界,我在就近的镇子上林子雇了马车,现在就走。”
祝双衣一听回家,很快风卷残云,跟着贺兰破上了车。
马车里有点心水果,镇着冰块儿,因为天气炎热,贺兰破没让熏香,祝双衣一进车厢先把桌上吃的扫了一顿,随后安安心心窝在榻上打起瞌睡。
睡着睡着,他突然抬头,对贺兰破说:“我杀人了。”
当时贺兰破背对着他坐在桌前给他剥荔枝,一颗颗晶莹的果肉用银勺子挖了核再放到一旁垫了冰块儿的小盏里,祝双衣假装打瞌睡的当头上,荔枝肉已盛满大半盏。
他话音落地,贺兰破动作都不见停滞,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祝双衣在榻上坐直了,郑重道:“我……我杀人了——你不惊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