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越落越多,漫过他的腰部,要积压到他的胸口。
李折的呼吸逐渐困难,他四处拍打着铜钟内部的铁壁,倏忽间好像又站在了钟外。
他仰头,看见钟顶盘着一个穿大红嫁衣的女人,没有手,也没有脚,只有一堆稻草拼接成的身体,纸色的脸上突起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李折终于发出濒死的惨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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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是被突如其来的钟声敲醒的。
他睁眼的时候,看见李折站在门外,手里拿着包袱,整个人像木板一样对着他的方向站着。
屋里很暗,外头也没什么光,李折在门口像一个人形的黑影。虽然老五看不清,可他就是觉得,李折在凝视他。
这样的凝视让他后背隐隐发凉,于是他喊:“李折?你站那儿做什么?”
“没什么。”李折的声音没有起伏。
“你手里拿的包袱?”老五不悦,“我的吧。你要跑?”
“不跑。”李折说。
“那你进来。”老五吩咐,“放下包袱睡觉。”
李折不动。
老五没耐心了:“李折?”
李毫无预兆地把门口的牌子翻了个面。
黄牌子变成了白牌子。
随后李折便进来了。
李折的动作有种说不出的僵硬,一板一眼似的,走路都听不见个响。
老五“啧”了一声,掀开被子下床:“门也不知道关。”
他懒得跟李折计较,心想这人今晚又犯哪门子毛病,叫一声要反应半天,有那功夫不如自己去把门关了。
老五和李折擦肩而过,听见李折身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稻草摩擦。
他回头奇怪地觑了李折一眼,前去关门。
关门时房梁上晃过一抹红色的影子,他仰起脖子去看,并没有异常,只是刮过了一阵秋风,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老五急急忙忙跑回床上。
夜风这么一吹,老五醒了瞌睡,开始望着屋顶跟李折唠起嗑来:“……早知道这秋沙人一个个蠢得跟傻蛋一样,老子当初就不该为了那两百金当他们的细作。这下好了,钱没拿到,还要被贺兰明棋那臭婊子追杀。”
他说到这儿啐了一口:“个死娘们儿,老子当年为贺兰氏拼命的时候她毛都还没长齐!我给她贺兰家出生入死那么多年,卖两条消息怎么了?我呸!母鸡不下蛋,还敢乱叫唤!我看她能叫唤几年!”
老五说得愤慨,一骨碌坐起来,又骂了几句不堪入耳的,见李折没反应,他便去推搡:“你说呢?”
李折仰躺在枕,被他一碰,缓缓把脖子转向老五。
他转出了一个奇怪的角度,像头和身体分离了一般,竟能将整个侧脸贴住枕头。
李折就这么眼也不眨地望着老五。
老五心头泛出怪异的感觉,李折的眼神平静而空洞,可两个眼珠子又会跟着他的目光转动。
他忽瞧见李折的枕下散落着几根稻草,便捻起来扔到地上:“床上哪来的草啊。”
李折的视线麻木地跟着他的手从枕上移到地下,又移回老五的脸上。
哪晓得那些稻草越扔越多,老五摸出一根,李折的枕头底下又冒出几根来,像藏好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