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短时间内针对夜枭卫的多个据点动手,且以雷霆之势一举而灭,不仅是蓄谋已久的组织行动,还得有人里应外合。非但如此,地方上的暗探大多经营着明面身份,出事后难免引发哗然,有人认出那印记与四年前的护生剑大案有关,惊骇之馀不敢隐瞒,消息很快飞传开来。
「……方才那几个狂言之徒,委实大逆不道,可要属下去拔了他们的舌头?」
入暑这日,一行人到了中都府地界,在路边茶馆里歇脚,客人们正说着近来发生的事情,一个个口沫横飞,浑然不知他们唾骂的正主就坐在身后雅间里。
姜定坤殒命已有四载,护生剑大案依旧悬而未破,朝野上下莫敢忘却,这下印记重现,上到官府中人,下到庶民百姓,无不为之震惊,引起一片哗然。
正当此时,不知何处泄露风声,人们得知遇袭的是夜枭卫据点,竟拍手称快,有那胆大的直言伪朝鹰犬死不足惜,昔日剑斩姜贼的护生剑主人又来替天行道了。
武四娘等人听得着恼,若非顾忌应如是,早已将那几个口无遮拦的家伙打杀了,不想裴霁这回沉得住气,兀自端茶慢饮,偶尔皱下眉头,也是嫌这茶汤难喝。
应如是淡淡道:「说这些话的人有成千上万个,你能赶尽杀绝么?」
岳怜青坐在他左手边,闻言嗤笑一声,并不理会武四娘的怒视。
离苍山还有不到百里之遥,他们挑中这么个歇脚地儿,当然是为了探听消息,情况比预想的更糟糕,朝堂暗涌尚且不得而知,至少江湖上的势力已不安分了。
「滥杀不可取,亦不能放任自流。」裴霁放下茶盏,眉目含煞,「消息传得这般快,连市井间的百姓都已听闻,背后定有人推波助澜。」
岳怜青常与他呛声,这回却不反驳,脸色比之更难看几分。
出了这样的事,夜枭卫固然威名有损,护生剑逆党也不见得好过。
风云将变,有心成事的人莫不伺机而动,近来黑白两道摩擦剧增,同道之间亦争高下,乃至闹出数起江湖公案,其中一些找到了冤家债主,剩下的却跟兴隆镖局的案子如出一辙,凶手做局在先丶灭门在后,还故意留下了护生剑的印记。
因死者大多与朝廷瓜葛不浅,当为护生剑誓杀之敌,有了夜枭卫据点连遭打击之事在前,这些案子不免被人一并提及,争议也就随之而起。
「护生剑又如何?天王老子也不能动辄灭人满门吧!」
应如是拈了一块馒头片,听得外面传来愤懑不平之声:「不到一个月,就有好几家人被杀绝了,远的不说,那金玉赌坊被烧成了白地,废墟外头立块木牌,上头拿血画着劳什子护生剑,跟坟碑一样,里面的人都该死吗?」
闻言,应如是有些食不下咽,起身走到斜开半指的房门前,看向那出言怒斥之人,其身材高瘦,瞧着很是年轻,长衫浆洗得发白,手边有只药箱,像个郎中。
遭他反驳的汉子自觉丢了面儿,也站起来道:「有甚么不对?那金玉赌坊害了多少人倾家荡产,赚的那些钱又拿去贿赂狗官,给他们的子弟谋得前程,平素霸占田产丶欺压良善,全都死了才教人拍手称快!你为他们说话,也不是好东西!」
说着踢出一脚,将人踹翻在地,半天爬不起来,引得哄堂大笑,有邻桌的客人高声嚷道:「我认得他!这厮原是个念书的,后来考不成了,才去学几手医术,还有个相好的女人给他钱花,听说是在赌坊做事的,怪不得咧!」
郎中挣扎起身,一张脸涨得通红,扑上去便打,那碎嘴的吃他一拳,当即还手,另有三五个人围上来,踹了几脚还不解气,拿过碗碟便要砸下,却听「哎哟」一声,手腕莫名吃痛,筋骨麻软,斗大的碗掉下来,打在自个儿脚上。
一粒炒豆落在地上,应如是手中还有几粒,见那些人还不罢休,扣指一弹,豆子便打在下手最狠的汉子身上,这回洞穿了小腿,但闻惨叫响起,鲜血汩汩流出,对方猝然扑倒在地,其同伴大惊失色,纷纷退避开来,瞧乐子的也不敢再看。
雅间内,裴霁冷哼一声,嗤笑道:「多管闲事的假慈悲。」
那郎中被打得鼻青脸肿,以为性命不保,怎料打人的先遭了血光之灾,一时没能回神,倒是小腿受伤的汉子缓过劲来,痛在皮肉而不伤筋骨,脚边落了粒沾血炒豆,知道是有高人打抱不平,吃不准来路,未敢生事,任人搀扶着出去了。
他们一走,小二便来收拾了残局,郎中从地上爬起来,抖着手拿回药箱,藉口讨水净面,却是趁人不备,来到雅间门前,小声道:「多谢大侠出手相救。」
第一百七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