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人心,柳玉娘却是面不改色地道:「既然生得一副狼心狗肺,做出什么事来也不奇怪了。」
「人性本善亦或本恶,此为古之难题,我辈庸人不敢置喙,只是人活于世,眼见五色,耳听五音,难有初心不改者。」说到这里,应如是忽又一叹,「我近日认识了一个人,身家清白,文武双全,品性胜过温莨百倍,周遭诸人无不对其赞誉有加,偏偏就是此人,犯下了连他自己都无法原谅的大错,以致身与名俱灭。」
他没有指名道姓,只从袖里摸了个绣花荷包出来,轻轻推至柳玉娘手边。
荷包上有几滴血迹,污了原本精致的绣花,柳玉娘的手指落在那上面,像是被火给烫到,猛地缩了回去。
「果然……是你杀了杨钊。」
「我没有杀他。」应如是道,「我给他两条活路选,他却选了第三条的死路。」
「你若不逼他又怎——」
「逼他的人不是我。」应如是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渐沉,「非是无知稚子,他身为本地总捕,当知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论原因为何,大错已经铸成,种因得果自当尝,温莨如此,杨钊如此,你我亦然!」
仿佛一盆冷水泼在了将要点燃的柴火堆上,柳玉娘呆坐不动了。
半晌,她声音沙哑地问道:「里面的东西呢?」
「荷包里仅有一只耳环,待今日事毕,我定将之物归原主,只不过……」应如是看向她,「柳楼主,你是这只耳环的主人吗?」
柳玉娘迎上他探究的目光,面上缓缓绽出一丝笑,眼里有泪无声落下,如此笑中带泪,胜却雨中荷花。
「难道我不配吗?」她拭去眼泪,自问自答,「也对,滴水翡翠白银钩,放在当年算得上贵重,可惜我已不是区区贫家女,这对耳环确实配不上我了。」
应如是心下微动,又听柳玉娘笑了一声,道:「他死了也好,左右是被裴霁抓住了马脚,若跟温莨一样多活几天,临死还要给我惹麻烦。」
言至于此,双方已是把话彻底说开了,应如是心下微动,问道:「你让杨钊去地窖取玲珑骨的赝品,除了让他使疑兵之计混淆裴霁耳目,还准备杀他?」
柳玉娘不答反问:「是你拿走了那根白骨?」
「不错。」
「杨钊若是没死,这根骨头该由他带回去依计处理,待到封棺上钉,我安插在义庄里的暗桩就会及时为他送上一碗热茶,饮之解乏,三日断肠。」
柳玉娘语出惊人,应如是也不免为之一怔,随后苦笑了起来。
「他以性命包庇你,你却要夺了他的命去。」他摇头叹息,「若是温莨尚在,你也不会放过他吧。」
柳玉娘冷笑道:「与虎谋皮,焉能长久?他连冯盈都杀,对冯宝儿亦是无情,我可不敢真与这种人分赃共事!」
「你算计两位姊妹,置她们的安危于不顾,与温莨有何不同?」
柳玉娘无言,刚升起一抹潮红的脸色也由红转白了,良久才道:「有舍有得!」
见她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抖着,应如是又叹了口气,道:「柳楼主,何苦忤逆本心呢?当日我在义庄露了一面,你便知我也盯上了杨钊,于是约他在白事铺见面,再铤而走险引来裴霁,想让我俩斗个两败俱伤,你好坐收渔翁之利,只要一举事成,不仅除去了心腹大患,还能保住杨钊,可惜……」
他没有露面,裴霁也没死在杀手围攻之下,柳玉娘尚有馀地,杨钊已成弃子。
「你想杀他不假,不愿见其死也是真,对待杨总捕尚且如此,何况姊妹?」应如是道,「开弓的确没有回头箭,可有些道路走错了,还是可以回头的。」
柳玉娘笑了:「说来说去,你不过是想让我松口,将藏匿玲珑骨和冯宝儿的地方如实托出。」
「的确如此,但我与裴霁不同。」
「除了身份立场,还有哪里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