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剑,果真是故人之徒。」不知僧摇头轻叹,「可惜你的剑路走窄了。」
同样一句话,陈秋的师父枯叶老人也曾说过,此刻却有莫大恐怖在心中蔓延,他握紧剑柄,无暇分给旁人半个眼神,又挺剑攻向不知僧。
应如是在旁看去,陈秋的剑势凌厉狠绝而不失变幻,配合那诡谲的身法,如附骨之疽般紧缠不放,但不知僧内劲之强,世所罕见,他一剑未就,合该抽身疾退,强自出手只能落入下风,无影剑很快为一双空手拿捏于方寸之间,进退两难。
如他所料,交手半百回合,陈秋的右腕已被锁住,三尸寒毒透体而入,由少冲穴逆冲至极泉穴,贯通手少阴心经,刹那间气血冷凝,内劲一滞,整个人好似掉进冰窟,鬓角丶发间乃至眉睫都浮现白霜,连吸入的空气都在肺腑间结了冰!
阳极生阴,阴极转阳,裴霁才初入此境,不知僧已运转如意,当真惊世骇俗!
陈秋一时不察,被三尸寒毒侵入内体,身躯先是颤抖,旋即僵硬难动,眼睁睁地看着手中的剑被不知僧夺下,借光打量片刻,缓缓道:「你的剑法杀气太重,做不到收放自如,就算能藉助外物弥补空缺,也是落了下乘,留之不过辱没先人。」
说罢,他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剑刃,只听一声清脆的裂响,那削金断玉不在话下的无影剑就此折为两截,陈秋面上血色尽失,如被折去了半条性命,他想要嘶声悲呼,声音已被冻在喉中,全身上下唯有眼珠尚能颤动。
不知僧暂将陈秋冰封于此,未及回身,已有一道冷嘲之声破空划来:「王清荣王前辈惨遭任天祈暗算而死,根由还在你身,何必作惺惺之态?」
这厢交手兔起鹘落,那边的岳怜青也未能走脱,应如是身形一闪,便将他的去路截住,勉强过了几招,左手脉门已被握住,丝毫挣脱不得,忽听远处传来破空之声,竟有烟花在夜幕中炸开,醒目非常。
雨云举而不散,风声呼呼未绝,四下里又响起了阵阵铃音,应如是单手压制着岳怜青,回身看向旁侧山路,数道人影如鬼魅般纵掠而来,俱是黑袍打扮。
当先的是一男一女,头戴狗头羊角的灵巫面具,手中摇着铜铃,面容都隐藏在兜帽阴影下,只露出阴鸷锐利的眼睛,其馀人未有遮面,肤色青灰,双目发红,几乎没有活气,但行动迅捷,反应无误,比之碧游镇里那些尸人还要可怖。
看清了来者,应如是呼吸微滞,无端有种阴冷又粘稠的恶感爬上脊背,心中那一丝侥幸在事实面前如镜花水月般被击得粉碎——
沿途遇袭的四个夜枭卫据点,还有那几桩灭门案,皆是出自不知僧之手。
兀自挣扎的岳怜青也是一顿,蓦地扭过头,睚眦欲裂地道:「老贼,好狠毒!」
手上寒气散去,不知僧合十道:「胜负无常,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近些年局势动荡,朝野上下离心离德,民间亦怨声载道,各路反燕人马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早在青龙湾沉船案发生时,不知僧已料定蛰伏四年的护生剑逆党将要由暗转明,而天下大事必得师出有名,否则名不成则言不顺,事亦难成。
眼看那些黑袍人飞快逼近,包在手帕里的半片指甲还随身收着,此刻像是活了过来,隔衣抓挠应如是的躯体,正当他晃神时,岳怜青趁机狠狠咬上了他右手。
剧痛传来,应如是立时回神,但见手背上鲜血淋漓,眉也未皱,使了个巧劲将人掀翻在地,岳怜青顺势一滚,啐了口血沫,嘶声问道:「我阿姊呢?」
陆归荑是追着灭门案的凶手而去,出了锦城便断绝音讯,岳怜青嘴上不言,心中时时担忧,而今看到这帮尸人,惊怒愤恨之馀,恐惧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不知僧目不旁视地朝这边走来,倒是那对男女相视一眼,尸人们将岳怜青围住,一样物什也被扔到地上,正是陆归荑那把铁梨木琵琶,弦断身裂,已然毁坏。
认出此物,岳怜青浑身剧震,跪倒在地,只听那男巫对不知僧禀告道:「李公,我等奉令行事,凡有阻碍之人,皆已毁尸灭迹,当中有个擅使暗器的女子,身上揣着夜枭令牌,本欲放她一马,但她从锦城追到宿州,只得杀了。」
不知僧已站在应如是身旁,轻描淡写地道:「料理干净就好。」
短短六个字,落在岳怜青耳里不啻剜心,他死死咬住牙关,抱起那把破琵琶站直了身,强撑着不在仇敌面前露出软弱之态,应如是也面色微变,血肉模糊的右手在袖里无声攥紧,忽听不知僧问道:「元空你说,该当如何处置此子呢?」
护生剑主人之谜是岳怜青身上最大的价值,而今真相揭晓,罗网收束,若为拷问逆党情报而留其活命,实无必要,养虎为患这种事做一次就够了。
岳怜青冷笑,对应如是道:「我们看走了眼,当中还出了叛徒,着实让人痛心,可今日来此的,无不将生死置之度外,用不着你假慈悲,也不必白费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