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时,他下意识地摸上脸侧,那里有道猩红抓痕,皮开肉绽,甚为可怖。
看清了伤口形状,裴霁心念微动,追问道:「是什么兵器?」
很快有人将证物送上,裴霁定睛看去,赫然是一条细长铁链,末端有一圈牛皮柄,顶部却连着一只铁鹰爪,缝隙间依稀可见残血碎肉。
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这是……金鳞坞的云中飞!」
裴霁回过头,见是落在自己后面的水夫人终于赶到,她走得太急,额头上满是汗水,眼中也布满血丝,正死死盯着这边。
云中飞的链爪是金鳞坞三绝之一,水夫人不可能认错,两天前与之交过手的裴霁更不会,饶是他对李义怀疑甚重,也没想到这徐半瞎竟又跟对方扯上了关系。
火宅移尸一事,老总管负责规划路线和提供掩护,徐半瞎为搬运尸身丶伪造现场的主力,两人都是本案的重要帮凶,前者在引火自焚前不忘将后者送走,除了同伴情谊,还有未尽之事,这也是裴霁急于将人找到的缘故。
而今人死不能复生,情况却峰回路转,无论徐半瞎是从哪儿得来的这条链爪,矛头已经明晃晃地指向了金鳞坞。
水夫人低头看着这具刺猬似的尸体,忽听裴霁问道:「他进入火宅几年了?」
「……妾身没记错的话,大抵八年了吧。」水夫人低声道,「那时的火宅未成规模,他昏倒在路边,天寒地冻,又冷又饿,身上有数不清的疮伤,眼睛还流脓,是倒泔水的婆子将他捡回来,醒后喝了一碗热粥,就不走了。」
她说得怅然,裴霁在乎的却不是这些,话里透露出徐半瞎进入火宅是在八年前的冬夜,而那本密录清晰记载了金鳞坞易主的时间,李义正好是在同年七月篡了他老子的权,踩着一帮旧部的骨血坐上帮主之位。
不仅如此,本朝克承前燕大统丶立本昭告,以及死士营改置为夜枭卫,也是在那一年发生的事情,即本初元年。
裴霁突然道:「来人,将他背后的衣物撕开!」
领兵官虽然不解,却也不敢怠慢,两名小卒应喏上前,一边搬身,一边撕衣,几下子就把外衫中衣都扯破开来,众人凝神看去,只见死者的背上有不少淤青和擦伤,应是方才激战时所留,除此之外,还有一大片陈年烧伤,巴掌盖不全。
第九十六章
见状,不独裴霁,水夫人也眉头深锁,那里正是金鳞坞中人纹身刺青的位置,但在徐半瞎入宅时,其后背已是这般模样了。
犹豫了片刻,她摇头道:「没有鲤鱼刺青,单凭一条链爪,不能证明此人与李帮主关系匪浅。」
「是栽赃陷害,还是欲盖弥彰,现下定论为时过早了。」裴霁冷哼一声,「带上尸体和证物,回庄找李帮主当面问上一问吧!」
话音刚落,他已大步迈过尸体,径直朝城门口走去,守备官兵们自是不敢阻拦,连忙收了拦索和拒马,另有一队精兵紧随其后,水夫人微怔,也率人跟上。
城门外已经备好了马,裴霁牵住缰绳摸了摸马头,回头一看,水夫人命弟子们抬棺在后,自己却不上车,而是让人牵了马来,须知她一向是坐轿乘车,此时翻身上马,动作竟无丝毫拖泥带水,令裴霁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裴霁骑术精湛,若是扬鞭一策,在场诸人都望尘莫及,但他看出来水夫人有话要对自己说,于是放缓了速度,马蹄不疾不徐地前进,走出一段路后,水夫人便乘白马与他并行了。
她没有立即开口,裴霁也拿出耐心静等,其馀人不敢贸然接近他们,是以两骑周遭丈许之内只有尘土随风轻扬。
半晌,水夫人轻声问道:「您先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裴霁双目望前,明知故问地道:「本官今日说了许多话,不知是哪一句?」
水夫人蹙眉,晓得他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只好道:「仅凭姜氏玉雕这一条线索,不难查出姜丶赵两家的恩仇因果,但要找上卧云山庄,想来裴大人发现了姜家或与外子有渊源的证据,妾身斗胆猜测,是因为姜瑗和十九吧。」
裴霁一笑,他喜欢跟聪明又识趣的人说话,颔首道:「活人不会无故消失,当年姜瑗的失踪甚为蹊跷,本官既要寻根溯源,岂有不查之理?可惜时过境迁,找到的只有一座孤坟,幸好她还有个儿子。」
火宅里有许多孤儿,十九却是唯一被任氏夫妻亲自带进去的,若非机缘巧合,便是别有缘由了。
「除此之外,既已确认白虎玉佩出自姜氏之手,至少成于百年前,姜家却有不刻虎纹的家规,本官难免怀疑其中隐情。」微顿一下,裴霁接着道,「后来得知卧云山庄所在的白眉山本名『白虎山』,百年前有匪徒结寨作乱,幸得一名侠士杀贼救人,姜家的老太爷姜韬受其活命之恩,将长女嫁给了他。」
白虎山丶白虎玉佩,姜韬还恩嫁女的时间又能对上玉佩雕成的年份,再一想任氏夫妻对姜家后人的额外照拂,要说这一切毫无关联,蠢货才信劳什子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