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桌面上轻敲几下,裴霁不置可否地道:「既是如此,李帮主就该安守客人本分,以免横生枝节冒犯了主人家,又怎会在深更半夜出现在后山上呢?」
「因为您!」李义不再吞吞吐吐,抬头看着裴霁,「裴大人在此现身,委实出人意料,而后以缉拿逆贼为由向李某发难,更是让我分寸大乱!」
当今天下早已改名换姓,自李义接掌帮派以来,一直在设法搭上官府的线,不想祸从天降,虽有任天祈出面斡旋,他却不能一直寄人篱下,于是打听了裴霁的落脚处,趁着夜深人静,想要一表投诚之心。
然而,就在他动身的时候,意外发现一道人影从院外掠过,转眼没入后山。
虽是匆匆一瞥,但李义认出了那张白铜面具,心下甚疑,又想到自己原本的来意,索性悄悄跟了上去。
任天祈一路在前,行动快如鬼魅,李义险些被他甩掉,疑心自己已被发现,好不容易跟到小池塘边,已经不见了对方的踪影,只在地上发现一盏灯笼,他在池畔驻足片刻,发现那边还有一条路,遂提起灯笼寻摸过去,不想与裴霁撞了面。
「相见一霎,我就猜想任庄主或许正是与裴大人有约,本欲厚颜,但……」
白日里才被裴霁锉了锐气,晚间又跟丢了任天祈,李义也不敢多做纠缠,眼看着对方擦肩而过,他只好沿着山路下去,在这间客院外等候,没想到对方一夜未归,洒扫仆从和换岗弟子也陆续到来,李义不得不先行离开,怎料就出了凶案。
一念及此,李义忍不住多看了裴霁两眼,连他也怀疑对方是杀害任天祈的真凶,或许是蓄意为之,或许是因何谈崩后的冲动行径,但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像是看破了他的心思,裴霁冷哼一声,道:「本官已将昨夜行迹和盘托出,任庄主究竟为谁所杀,待到案情水落石出,真凶定会原形毕露。」
李义连连应是,可不敢触他眉头,左右任天祈已经死了,裴霁却是惹不起的活阎王,他只怕对方藉此对自己下手,现在可没有人能接住无咎刀了。
心思活动间,忽听裴霁问道:「雨化丹,你可带在身上?」
李义没想到他有此一问,愣了片刻才道:「不知裴大人问的是哪种?」
裴霁皱眉道:「怎么说?」
「当年那桩事发生后,家父深以为耻,回去就下令毁掉了所有的雨化丹,又修改药方,使之成为软筋化劲的麻药,中招者虽也用不得内力,但不会永失武功。」顿了下,他似是明白了什么,慌忙补充一句,「药方已改,药效大减,困不倒裴大人这般高手,更遑论用来对付任庄主。」
裴霁若有所思,而后无言颔首,端起茶杯送客,李义松了口气,匆忙告辞。
等他走远了,裴霁才站起身来,一步步踱到院里,此时长夜已至,天上残星如豆,人间晦暗不明。
李义这一番话,听来实在无甚破绽,与裴霁所掌握的线索都能对得上,但他不信对方已经和盘托出了,原因无他,唯直觉尔。
当年跟李元空共事的时候,对方脾气不似现在这样温良,凡是他做过的计划部署,都要被鸡蛋里挑骨头一般找茬,唯独在直觉一道上,谨慎如李元空也不曾嗤之以鼻,只会据此查漏补缺,因为那是裴霁打小从生死关里磨砺出来的本能。
可惜这次裴霁不能单凭直觉行事,也不知道李义究竟在哪个关节上有所欺瞒。
好在应如是不会让他多等。
第七十八章
应如是的确没敢让裴霁等太久,毕竟这位小爷的脾气不好,耐心更差。
他花了一番工夫说服十九,又赶在被人发现前将其送回住处,再三叮嘱对方小心行事,无论发现了什么,都不可轻举妄动,见他点头应下,这才离开火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