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悦地问道:「裴大人笑什么?」
裴霁当然是笑他们睁眼说瞎话,这里的布局与他住的地方没什么不同,都是一进一出的院子,一间主卧带两个耳房,李义昨夜既有出行,这八人不会不知,如此欲盖弥彰,岂不可笑?
然而,裴霁没有当面戳穿这个谎言,笑过之后转身便走,直奔山路去了。
既是搜查,便不可走马观花,好在他们人手足够,进山后边走边探,途中互相监视提防,倒也不至于错漏踪迹或是被人钻了空子,只是这一通搜查下来,竟是没有发现可疑痕迹。
难道任天祈不是在这条路上出事的?裴霁皱着眉,身边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转头看去,原是一名年轻弟子伸手拍掉了飞到脸上的苍蝇,见有目光投来,连忙在衣服上蹭了下手,不敢再动了。
山中多蚊虫,算不得什么要紧事,其他人也挥手赶开嗡嗡乱飞的蝇虫,正要继续前行,却听裴霁发话道:「看看这些苍蝇都在何处聚集!」
春末夏初,天气慢慢热了起来,苍蝇也会变得出没频繁,可他们这一路走来,遇到最多的是飞蚊,独在此处发现了许多驱赶不散的苍蝇,实在有些古怪。
裴霁一声令下,其他人即便面面相觑也得依言而行,很快发现这些苍蝇多是在一个方向飞舞起落,那里有棵大树,树下横着一截被虫蛀空的枯木,他们走近一些,惊起不少蝇虫,恰好有风吹来,隐约闻到了腥臭味,有人惊呼道:「血!」
空心的枯木下赫然压着一大滩血迹,已经发黑干涸,裴霁抬脚将木头踢出半丈远,俯身去看血迹的形状,虽被枯木破坏了一些,但还能看出大概。
他低声对身边的捕快道:「记下,是血泊。」
人死后倒地,鲜血会从伤口向下流出,从而形成血泊,裴霁拨开附近的杂草,没有发现拖痕和血手印,只有零星几点血迹,他闭了闭眼,地上的血似乎在脑海中重新汇聚成型,旋即向下滴落溅开。
任天祈的致命伤在心口,尸身有大量失血特徵,与此处血泊的线索对得上,问题在于周遭没有喷溅开来的血迹,只发现了少量血滴,尚不能确定是从凶器还是尸体身上滴落的,会形成这样的血迹,除非……
裴霁倏然睁眼,扭头看向旁边大树的底部,那里还有一条几不可见的线状血迹,他若有所思,又戴上一双肠衣手套,忍着嫌恶去摸那滩血迹,果真让他找到了一道窄小的凹痕,薄如纸张,长不过寸,是利器在贯穿人体后没入地面而成。
一瞬间,猜想与痕迹相互印证,任天祈是先倒地再被杀害的,凶器自上而下没入胸膛,正中心脏,不偏不倚,待到鲜血浸地丶人已落气,凶手这才俯身拔出利刃,残留在上的血迹随着这个挥手的动作甩溅到了树上。
这里应当就是任天祈的遇害之地了。
裴霁脱掉那双脏污的手套,命人以这棵大树为中心,仔细搜索周边,出了十步外,血迹就消失了,倒发现了一块被从中劈开的大青石,从断口留痕来看,应是任天祈那把柳叶刀所为。
不知是谁喃喃道:「我们师父武功高绝,怎会被人轻易得手……」
裴霁顾不上他们,比起乱猜一气,当下有一件事须得确认,他命人速去通知程素商,那厢没搜到什么线索,正要奔向小池塘,听说这边有了发现,立即赶来。
到了这里,程素商先与站在裴霁身后的一名卧云山庄弟子对过眼色,见其点头才凑到血泊前,看了个真切后,脸色愈发铁青,低声问道:「是这里?」
裴霁点了下头,皱眉道:「你那边呢?」
程素商摇头,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倘若在两条路上都发现了凶杀痕迹,那才叫事出反常必有妖。
裴霁又问道:「这里离小池塘还有多远?」
程素商刚从那附近过来,心下估算片刻,道:「大抵千八百步。」
若将山路换成平地,也就是二里左右了。
任天祈要真是死在这里,其鞋底何来池边苔痕?或是他先去了池塘,又不知为何提前离开,原路折返至此才遭遇了袭杀,可这样一往一返,约定时间已至,或将被抵达池畔的裴霁察觉,一旦发生变数,莫说得手,脱身都难。
除非,凶手不知任天祈与裴霁有约,或者……断定裴霁那时到不了池边。
程素商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她不死心地问道:「裴大人,你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