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钊!」应如是急唤他的名,明知此人已是神仙难救,仍想出手一试。
杨钊说不出话,却用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应如是,左手在地上胡乱摸索,像是在找什么,可没等他找到,血已经从七窍涌了出来,气息渐无。
应如是低头看着离他手指不到一寸的那枚哨子,杨钊临死想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他暴露在其他人面前,再看杨钊的右手死死捂着胸口,应如是将之轻轻挪开,从染血的衣襟里找出了一只绣花荷包,里面那只银钩翡翠耳环还是干净的。
杨钊并非全然不信应如是的话,也不是毫无动心,可他不敢替另一个人冒险,所以选择了最极端也最稳妥的第三条路。
应如是捧着荷包沉默了好一阵,将其仔细收好,闭目合掌为杨钊念了一段《往生咒》,而后他捡了那只哨子站起身,凝气吹响。
哨声在这幽暗地窖里响起,转眼间穿透土石传至地上,附近的人无不被这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很快就有衙役朝这边赶来。
当他们闯进地窖,这里已经没了应如是的身影,唯有杨钊仰躺在地,尸身馀温尚存,眼睛兀自看着上方,有胆小的人见到这一幕,立即昏了过去。
应如是已在一街之外,此时天光微亮,道上已有了早起行人,有的听见了这些动静,正驻足环顾,而他悄无声息地与这些人擦肩而过,如吹过的一阵风。
风径直刮到了昨日那家酒楼后巷,应如是轻车熟路地翻上二楼,这会儿还未营业,厢房里却已经坐了两个人。
目光在神思不属的陆归荑脸上停留了片刻,应如是看向裴霁,沉声道:「藏物是假,杨钊自尽,准备收网吧。」
第十六章
如有一只无形的口袋在乐州城上空打开,兜住了本该席卷四方的风声,以至于天色大亮后,本地总捕杨钊遇袭身死的消息就像一片鹅毛落在弱水上,来不及溅起水花,已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街头巷尾莫有人议论相关,市井百态皆如常。
然而,纸毕竟包不住火,待到中午时分,消息已陆续传入该知道的人耳中。
「杨……杨大人他丶他死了?」
虞红英卧病数天,今日总算恢复了一些精力,正听手下人汇报近况,柳玉娘便匆匆赶来,说是裴霁又登门了,连忙下楼会客,却从对方口中得知了这个噩耗,本就苍白的面容上骤然全无血色。
「死在刘家的地窖里,顶门被破,当场毙命。」
裴霁的脸色也不甚好看,柳玉娘站得近些,从他身上嗅到了一丝药味,藏在袖里的手微微攥紧。
「案发之后,我即刻命人封锁了消息,目击者皆入州衙听审,故市井间未有传闻,表面一切如常。」
柳玉娘开口道:「出了这样大的事,若是任由风声散布开来,戒严令势必延长,再无人胆敢置喙,裴大人何故反其道而行之?」
「一拖再拖,并不是什么好事,倘使继续封城,怎知贼子不会狗急跳墙?」裴霁瞥了她们一眼,「凶手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袭杀本地总捕,必然想过官府的种种反应,贸然下令只怕正中对方下怀。」
虞红英回过神来,叹道:「虽然道路不同,但杨大人以捕头之身守护本地安宁十馀载,三教九流莫有不服,便是我等绿林中人对他也敬佩有加,先前还听说他要高升,想不到……」
裴霁观她面上悲意不似作伪,想到杨钊的官声确实极好,他稍作沉吟,忽而冷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身为总捕却枉害人命,死不足惜,没什么好说的。」
虞红英与柳玉娘都吃了一惊,尤其后者,眼中陡然闪过森然杀机,旋即无踪。
虞红英问道:「裴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霁对两人的反应视若无睹,反问道:「昨夜城北有异动,你们可知?」
姐妹俩对视一眼,柳玉娘回道:「有所听闻,毕竟那声响不小,半座城的人都从梦中惊醒,今早听说是有人私制爆竹被抓了。」
这话当然只能哄骗寻常百姓,要真是爆竹闹出来的动静,至少得堆上一面墙那么高的存货。
裴霁嗤笑一声,也不卖关子,直言道:「这不过是安抚人心的说辞,昨夜本官追贼于城北暗巷,却中了对方埋伏,若非手下人接应及时,不死也要重伤。」
闻言,虞红英惊道:「什么人如此大胆?」
「以他们的身手和耳后刺青来看,豁命袭击我的十名杀手乃是寸草堂馀孽,本官手刃了温莨,又清剿了整个寸草堂,小喽罗们自然树倒猢狲散,似这等心腹死士,定是恨我入骨。」裴霁道,「乐州城戒严已有十日,这伙人只能是在这之前混进来的,倘若本官所料不差,他们就是被温莨委派来押运赃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