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上何等敏锐,从阿银行礼次序,当即看出,阿银最为尊崇的是耶律慕,随后才是他这个主子。
他连颔首回礼也省了,目光移向桌面。
谢观微适时进言道:“公子请阿银用饭。”
耶律慕也说:“世子一心体恤佐驾辛苦,宵食汤羹给佐驾备着,佐驾略进一二,解解乏吧。”
阿银欠身后入座:“诸位公子面前,怎可僭越,唤我阿银即可。”
耶律慕道:“如此也好,有劳阿银屈就敝处食行。”
“无谓屈就,是我多扰。”
秋上在一旁,尽数瞧着两人言辞谦让,也不说话。
阿银跟前摆着银盏盘、冰肌琉璃碗,分别盛了玲珑糕与乳鸽汤,口味淡,很合意。她才浅尝两口,秋上说道:“蓑叶鱼。”耶律慕还以为贵客动了食欲,正想替他布置,谢观微却走出来,夹了一箸鱼片放进阿银碗里。
阿银如常吃下。
秋上道:“雪山酥。”
谢观微依言夹了一箸酥丝给阿银,阿银吃完。
耶律慕由衷赞道:“世子矜恤部属,我等如沐泽被,感同身受。”
秋上不接话茬,“鸳鸯脍。”
谢观微夹上脍肉放进阿银碗里,阿银吃完后,坐着行礼,对秋上说:“公子赏赐,福分足矣,还有什么遗漏的?”
就差直接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秋上问:“吃好了?”
阿银回:“一一试了个遍,味道纯正,清香弥齿,二公子以圣朝御筵食方待客,倒是便宜了我这个小的,不如公子您也尝尝?”
秋上右手微抬,指了指一味肴品,谢观微顺意替公子盛来汤羹,服侍他用下。
直到此时,耶律慕才回过味来,“用阿银”是何意。
用阿银试菜。
这个试,可以说是试味,也可以说是试毒。试味只显露了贵公子的作派,试毒就是口诛主人家的险恶用心。
阿银的回复,咬准了“味”,还用三言两语就劝动贵客进食,消弭了饭食不虞的隐忧,做事端的是藏山没水。
耶律慕朝阿银投上感激的一瞥。
阿银起身行礼,倒酒水敬予耶律慕,“我家公子身子不豫,就由小的以酒谢意,恭祝二公子福图三镇、定鼎海津。”
这一出口,起的就是头下军州节度三镇的大气象,惊得耶律慕连忙起身,持酒饮下一盅。
阿银再敬,“这第二杯,恭祝二公子福延子民、恩享赐邑万泽。”
第二次敬酒语及耶律慕家的福报,祝他受子民爱戴,蒙君子之泽千秋万世。
话说得很好听呐,声音也是清冽低醇,如杯中美酒,让耶律慕一饮而尽。
阿银再敬,“这第三杯,恭贺二公子汉学文华精进,得太后赏识。”
耶律慕持杯微微笑着,面容浮起了淡淡的红晕,“世子座前芝兰玉树,比比皆立,如是今日有幸得见两位,承蒙贵客吉言抬举,如是不才,未能建勋立业、光耀门楣,徒令列位笑话。”
阿银回头看了一眼,秋上神情淡淡,未有一丝怿然,继而说道:“二公子休要菲薄,若是抓住天时地利一擎乾坤,其结局或未可知。”
耶律慕抬手,“阿银妙语解忧,如是诚意再谢世子襄举之力。”
至此,阿银用言语试探出秋上夜赴寨堡之目的,果然如她猜测那般,是邀约耶律慕共同肃清夷离堇,反掌海津之意。既然主人家耶律慕用谢语作结,阿银身为小的,也不便再逮着这些讳饰话题薅下去,还是那个察言观色细致入微的谢观微,适时走出来,侧立耶律慕身后,陪他聊些风土人情,就此岔开了话题。
谢观微说他闲来无事,去寨堡外的原野狩猎,所获颇丰,可见人杰地灵之处,万物滋长,鸟兽树木顺应四时,又说海产农猎在此地兴产,不知有何途径能销售出去……
阿银自觉走到秋上身后侍立,照顾秋上进食,等于与谢观微换了位置。耳里听着谢观微的闲聊,发现他说话也是一环套一环,层层铺进,打听出了本地商贩滞销货物、积压赋税等民情。还有盐户商帮方面,地下城势力独大,四处吞没其他小市集……一些边角料都被他挖到了。
谢观微语声舒缓,仪态文雅,与耶律慕攀谈时,恰到好处的留白、停顿、微笑,引得人有交谈下去的欲望。耶律慕放松坐姿,与他娓娓道来,遣词用句就无需那般费脑子,神情自然显得从容多了。
阿银心想,是吧,是个人都不喜欢与秋上对话。魔·蝎·小·说·MOXIEXS。。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