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银杵着一张惨白的脸,在炕边站立良久。虽闭着双眸,秋上也能察觉到,那些紧紧攫取的目光,像丝线一样,肆意缠绕在他的眉眼、喉脖等地方,在等待他的反应。
秋上定力如山,雪颜冷清。
过了一会儿,一根冰凉的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
他未作反应,那根手指沿着他的唇中、下颌,点检一丁儿冰雪淅索意,按住了他的喉头。
威胁的意味昭然若揭。
秋上从指下的按捺间,溢出一个字:睡。
炕边那道白衣白裤幽浮一般的身影远去,添火后又晃悠回来,睡在了床侧。
依然带着满身风雪的苦咸气息,头上还搁置着一些白雪。
半宿相安无事。
尤因气血亏败得厉害,秋上至巳时才转醒。
炕底有余温,身侧无人。
秋上试着运了运力,用娘亲传授的医诀心法,单手半握,自疏右臂气脉。方才的辰时,他能强忍下针刺的痛楚,不至于醒来,应是气血流转变快的缘故罢。
运力过后,右手安全无虞,竟出落得较为便利。
秋上细一思量,突又想起,今宿凌晨被阿银拿热盅灸过穴位,用细致的手法,推赶过上肢的经脉。
或许误打误撞,因祸得福,解救了自己的右臂。
秋上再次运气寻针,气息内滞而缓慢行走,专司针刺处拥堵。他寻到了一处可以下手的穴位,阳溪。
开口唤道:“阿银!”
无人应。
就连铁匠也未曾见返。
秋上忍痛以右臂支起身,放缓动作,取到了炕头灯台。他将芯柱擦净,用火折子炙了遍柱尖,然后对准右手腕的阳溪穴刺去。
鲜血薄如细缕。
他将右手移到左手边,就势从血肉中掏出一枚一寸两分的银针,借光仔细打量。
针尖已然发黑,先前的那些毒药,想必已融进血里,继续抑制他的力道。
小心处置好银针,给右腕止血,得当后,便要仔细思量现在的处境。
如他所见,买来的奴隶阿银,极为不牢靠,试想一个连死都不怕的囚犯,世上万物,能降服住他的,恐怕还未落尘。
在当今宋朝,奴隶一旦入籍,终身受主人使唤。昨日滩场,辽人曾说,阿银“查无户籍”,还涉及番国使者坠亡案,这些,他都能一手覆盖。
前言必须是,阿银的投诚与衷心。
如今看来,由他亲手点选的地桩阿银,义薄、气盛、力强、技高、寡廉、鲜耻、闲惰、乞食……通身毛病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