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羡亭出声打断他,眸子幽黑而明亮,可说出来的却都是让人想都不敢想的疯话。
「呵,也是……连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干什么……」
他忽而抬手,手心向上,举在杨端面前。
他并未说自己要同杨端要什么,杨端等了片刻未得答案,一想自己浑身也就一把弓箭,便颤颤巍巍地将弓箭递过去。
果然,沈羡亭接过那支羽箭。
他怜惜地拂过那纤长的箭身。
「放心,我不会连累你。就算我真的死了……也会将今日的事带进坟墓里的。」
杨端听着愈发骇人,生怕他仍未放弃那可怕的想法。便慌忙俯身,以首触地,恳求道:
「殿下不可!殿……殿下这次病得太久,思虑不清……属下现在就找大夫去——」
说着便要起身——
沈羡亭一语喝住:
「一会儿再去——」
杨端一怔,又转回头。
沈羡亭定定地看着箭身,神情恍惚而抽离。他缓慢地举起羽箭,细细盯着那锐利的箭头。
「你若真的不敢……便只帮我找个大夫去吧。」
杨端还未想明,便听「哧——」一声,猩红的鲜血顿时自羽箭处炽热地飞溅而出。
沈羡亭双手攥着羽箭,将其从自己前胸刺入。血滴顺着箭身淌下,一滴一滴地坠在他素白的衣裳上。
他细碎地颤抖,艰难地抬起眼睛看向呆滞的杨端,嘴角透出一点笑意。
「还等什么……去……去说啊……」
杨端如梦初醒,登时被满眼鲜红吓得大惊失色。他踉跄着朝殿外跑去,口中仓皇高喊:
「刺客!有刺客——火……火余宫的刺客……」
他惶急的声音愈来愈远,而门外传来的嘈杂声则愈盛。沈羡亭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鲜红丶手中的长箭,以及他满手的血迹,忽而便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了。
可也无所谓……总之已做了。
他忽而双手一并用力,缓慢地将箭身更深地推进身体。
鲜血淌了满地。
*
长安城内,已多日不见那乞讨建庙的男男女女,火余神庙随着一场大火轰然消散,一切正如一场大梦。
那天夜里被缚在墙角的信众从「安先生」轻飘飘的一句「全杀了」里死里逃生,代价是他的一只耳朵。那个年纪轻轻的所谓「宫主」放过了他们,命人将他们尽数带至长安城外,撵了出去。
所幸还有命在。
她将神像上能扒下来的锱铢如泥沙般地投进一口麻袋,令人将那麻袋同他们一并丢出城门。众人又因那些锱铢大打出手,许多人见了血。可这与那女宫主也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