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赶车人朗声大笑。一时吃进了凉风,又呛得咳嗽起来。
赶车人看上去年过半百,头发已经彻底灰白,身子也稍显佝偻。他用他那破风箱一般的粗哑嗓音又说道:
「好,那我就带你去庆光逛逛。」
「你对庆光很熟?」辛晚楼问,「你是庆光人?」
赶车人喉中挤出一点肺中的空气,咳道:「咳咳……不是不是,咳……我是南方来的。」
「南方么?」
辛晚楼仰头看着天,一行她不认识的鸟儿恰好从她头顶划过。庆州的鸟儿很大,翅膀更宽广,像是能比南方的鸟儿飞得更远一样。
赶车人咳个没完,可那声响却并不扰人,让她想到庙里一下一下的木鱼,仿佛鼻尖都萦绕着香火幽幽的气息。
狭小的驴车像是一条摇曳的船,而她只是一朵浪上的浮萍……
庆州没有海。
「醒醒,丫头……」
辛晚楼困倦地睁开眼,眼前是那赶车人老迈而瘦削的脸。蒙胧间,那人轻咳几声,却在间隙中笑起来。
「咳咳……庆光……咳,到了,快醒醒。」
她有一个片时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双眼骇然圆睁。她紧紧抓住赶车人整洁却粗糙的袖口,怔怔地望着他。
「你——」
不……不是。
他与师父分明完全不同,浑身上下并无一点相似之处,甚至连年纪也比师父大了不少。或许是他那柔软而慈爱的眼神太像师父,可想来也只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只是看错了,她颇为可惜地想。
这么明显的事,分明就是两个人。
「睡懵了?」
赶车人干脆将她从驴车上拽下来。
「白丫头,下来走两步,」他用那低哑的嗓音道,「年轻人,可别太贪懒。」
赶车人背过手去,佝偻着身形一路向前。
第45章崖柏香「白丫头,找见你爹了吗?」赶……
寻香山庄以「崖伴松游」一香为世所知,香料之「君臣佐使」乃崖柏丶甘松丶琥珀丶白芨。给人以寒山远雾丶自在周游之感。
而庆光崖柏举世闻名。
二人今日来此即是为了取那「崖伴松游」之君药崖柏,谭韫良已与庆光商人商讨好价格,只需这赶车人验货丶再将银钱补齐即可。
两人将片状崖柏分装至驴车之上,整齐垒好,这便要驾车回去。辛晚楼还未来得及找人,便贸然道:
「你不是说要带我在庆光逛逛么?」
赶车人胡须下露出一个笑容,于是便一拽缰绳,让毛驴转了个身:
「你还记得啊——我差点忘了。」
辛晚楼坐回驴车之内,手肘顶着身旁的崖柏片。
驴车在庆光镇里溜溜达达地走起来,辛晚楼于其内四处张望。庆光只是一座边陲小镇,道路与屋舍都比长安小多了,来往行人衣着朴素,时有行人穿着五六年前丶乃至十五六年前的旧式衣物。
俨然一座戈壁边陲的桃花源了。
哥舒模样特殊,只一眼便能认出来。赶车人驾着驴车很快便绕了庆光一圈,可辛晚楼并未见到与他相似之人。她不死心,从驴车上站起来,扒着他的肩膀道:
「再转一圈,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