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什么的当真不经说,媚下午才与奴奴姊弟俩说过大夫爵,傍晚虞就带着一种脚都打飘的恍惚却又兼着激动、兴奋、艳羡及难以置信的神情“飘”过来了。
“媚,你可知道,咱里中出大夫了!大夫爵!”
“有士卒回来了?”
“回来了!我们从地里回来时在里门处听闻的,里右第六巷第五户,惠媪的丈夫。了不得了!这可是大夫啊!”
她们这乡野庶民往日里连遇也遇不上的,徜真遇上了也得恭敬行礼,仰望也不敢仰望的存在!
媚在庄里已经听了几日了,昨日船上还听了半程,因而对里中回来个大夫并不惊奇,浅笑着道:“我前些日在田庄里听闻,天子诏书中有言,士卒归家,无罪而无爵或有爵但不到大夫爵的都赐大夫爵,再过几日,待回来的人更多,里中或许还能多好些个大夫也未可知。”
“只要无罪就都赐大夫爵?”虞有些傻眼。
她们亡逃深山里,消息是山外尚有亲朋,常出山听信儿的老猎户传回来的。老猎户不识字,那消息也是经人口口相传传到耳中,因而只知士卒归家,奴婢免为庶民,她们这些亡户官府也不追究亡逃之罪,且复故爵田宅,再更细致的,又哪里知道。
“照你这般说来,但凡能活着回来竟大多都能升大夫爵了?”
虞并不知现今的朝廷是怎么个章程,要照从前,五顷地、五宅,又赐奴仆,若再谋一官身,虞都想象不出来那得是多好的日子。
她咕咚咽了口唾沫:“如此可不白拼一场生死,拼出来这是几辈儿孙也享用不尽的荣华,连门庭都改换了。”
五顷地啊!这全佃出去一家子躺在家里吃也吃不尽吧?这辈子什么都不用干了。
媚看她艳羡,说:“也是不知多少次生死搏杀换回来的,上了战场能回来的到底是少数,咱这样能平平安安活着也很好。”
一将功成万骨枯。媚是不懂这句话的,却知晓这个道理。只说汉二年各方诸侯伐楚,她初进田庄的第一年冬曾听陈忠与她闲谈间说起过,那一战尸山血海,睢水都因尸体堵塞而不流,汉王麾下几乎无多少士卒生还,坊间传闻死伤有十万之众。
十万这个数是媚想象也想象不出来的,或有夸大,但必也是极惨烈的,而那一战随汉王去的,关中子弟颇多。
虞听得这话,想想如今旷野中常行十数里不见人烟,再看里中情状,除却里胥和刚回的亡户,留下的各家多是妇人撑门户,偶见几个男子,不是老弱就是身有残疾。登时也清醒许多。
“这却是。不能只瞧人前荣华富贵,不见人后血刃刀兵。”刚才激动得飘乎乎的那一双脚在这会儿终于落着了实地。
奴奴打听到大夫两个字,耳朵就高高支了起来,等自家阿母与虞伯母聊得差不多了,她凑过去仰头问虞:“虞伯母,竹生阿兄呢?没同你一处来吗?”
虞给她这一问,道:“刚才随我一起回来的呢,跑里右瞧热闹去了,奴奴去不去,里右第六巷第五户,你过去,保管一找一个准儿。”
奴奴眼睛就一亮,马上瞧自家阿母。
这眼巴巴要去看“大夫”的模样,媚心下好笑,道:“去吧,别玩太晚,我做夕食了,你和獾儿算着时间就回。”
奴奴满口应下,牵了獾儿就往外跑。
虞给奴奴带得也心痒痒,笑道:“我也看看去,你去瞧瞧吗?”
媚摇头:“你去吧,我就不去了,割了一日的草这会儿累得很,等奴奴回来与我说就成,她爱说得紧。”
虞却还精神,笑着辞别也跟着瞧热闹去了。
不足两刻钟,奴奴回来,一张嘴果真叭叭的,却不是兴奋,而是乘兴而去,失望而归了。
“阿母,那大夫瞧着不出奇呀,就身上着甲衣,听说还有一柄铁刀搁屋里了,没瞧着是什么样儿,再就与咱们没两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