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逃跑之路异常艰辛,身后的追兵一波接着一波。
断崖间的风裹着铁锈味,照野右臂又中了一箭,箭头淬着唐门独有的腐骨毒,他却将怀中人护得更紧些。足尖点过嶙峋怪石时,还不忘用染血的唇蹭过她发顶:“别怕。”
褚羽咬破舌尖咽下呜咽。
她能感觉到照野逐渐紊乱的吐息,却一动也不敢动,追兵的箭矢正钉在他们身后的岩壁上,最近那支离她的耳垂不过寸许。她不能,不能拖累照野更多了。
“看啊!那就是江湖第一美人!”崖底传来兴奋的嘶吼。几个时辰前在茶摊惊鸿一瞥的刀客,此刻正指着他们向同伴叫嚷,“等那杀手毒发,美人就是咱们。。。。。。”
话音戛然而止。
照野的左手刀已割断他的喉管,鲜血喷溅,瞬息间就收割了那人性命。但目睹这凶残的一幕,同行的人却依旧激动万分———他们看见了褚羽的模样!
这些日子,那些见过真容的人不断向江湖好友吹嘘,“暗天盟第一杀手劫持江湖第一美人”的消息传遍整个江湖。
追杀他们的人太多,他们的行踪似乎成了江湖共享的情报,一波又一波好事者想要从中捞取好处。
他们可以得不到佳人,但一个干最低贱活的杀手凭什么!
恶念在人们心中蔓延,嫉妒、贪婪、痛恨、垂涎……无处宣泄的恶意,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越来越多的人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加入到追杀的队伍中。
雷巽已经跟了好几个月,这一日,他又在酒肆听到了关于他们两人的谈话。
“听说那杀手右手都废了,那还能使凌双刀吗?暗天盟第一席是不是可以换人了?”
“可不是,前日在青州,我亲眼看见他被十几个金玉楼的人围剿……”醉汉打了个酒嗝:“怀里还死死抱着那个美人,跟护崽的狼似的。”
雷巽捏碎了手中酒盏,他每天都在处理褚羽两人的痕迹。但参与劫杀的人太多,他根本没办法拦下所有消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有钱也不过一纸空壳,他没想到自己也护不住她。回想起那个晚上,自己居高临下地对照野说“你护不住她。”
那些傲慢的话,此刻竟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抽在他的脸上。
原来最可笑的是他,离了霹雳堂,他根本比不过那个人……
窗外忽起惊雷,暴雨倾盆而下。
雷巽踉跄着撞开酒肆木门冲进雨幕,雨水冲刷着他身上名贵的云锦袍,凉意似乎渗入了骨髓。他对着天幕嘶吼,却始终消不去心里的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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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雪天,怒雪威寒,天地肃杀。
两人一路奔逃,时间已经模糊,但他们已经快到小院了,褚羽已经记得周围的景色,他们离家已经很近了。
脑海里曾经美好的画面浮现,褚羽却仍然沉默难受。
因为……照野撑不住了。
太久了,只靠他一个人。
一路上所有危险、所有重担都由他一人扛。长时间的高强度奔波、频繁的战斗,让他的身体千疮百孔,心力也即将耗尽。
夜幕深沉,两人在荒僻之处寻得一个勉强遮蔽风雪的山坳。
褚羽费力地扶着伤痕累累的照野缓缓坐下,他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伤口,鲜血从他身上的无数创口不断渗出,滴落在雪地上,瞬间洇染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在他身下汇聚成一滩殷红。
在这寂静的寒夜中,血腥气格外刺鼻,但照野只嗅到了褚羽发间的清香。身上多处贯穿伤正在他的吞噬体温,他却清晰地记得初见那日,少女的手也是这般温热。
照野心里清楚,他们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这就是他们最后的时光。他望着洞外渐亮的天光,想起昨夜杀死的那波追兵里,有个使双刀的少年眼神清澈,多像当年刚加入组织的自己,以为拼死活下来就有了立命的本事,但……他们永远都是江湖人喊打喊杀的下贱人物。
照野取下自己暗天盟的令牌,将它递向褚羽。男人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想告诉褚羽离开这里,离开自己就能平安无事。
但褚羽没有接,她甚至没有泪,只是静静坐着,看山间雪花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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