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中心,Dana的办公室里很安静。这间办公室很大,带着一个比较隐蔽的隔间,用来做复健室的。复健室里仪器并不多,也不像寻常病房那般冰冷肃静。这里装修风格非常轻松,不,可以说有点幼稚,看起来就像一间的儿童玩具房。一边的透明小几上放着几个圆球,几块橡皮泥,几个硬币。
虞桀坐在小几前,右手支在桌面上,微微握拳,像是在跟空气扳手腕。他的手在抖,似乎非常吃力的样子,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Dana坐在小几的另一边,一直低声说着鼓励的话。
「Great,Hanginthere,慢慢用力。。。对,就是这样。。。」
他的声音并不厚重,但总让人觉得很安心,虞桀说过,如果他去做电台主播一定能拯救千万失眠的人。
然而,猝不及防,几个硬币从虞桀手中滑落,「叮叮当当」的砸在了玻璃桌面上,Dana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空气有那么一秒钟的寂然。
像是一场悄无声息的战争以大败告终。
很快,Dana温和的笑笑:「Thatallright,没关系,我们可以。。。」
没等他把话说完,虞桀面无表情的把手中仅剩的两枚硬币扔在了地上,躬起背,沉默的把脸埋在了臂弯里。
「。。。别这样…」Dana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说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摸出了两枚硬币,和桌上的几枚规整在一起。
「Tryagain,我说了,复健就是这样。硬币掉了并不代表什么,如果你能把硬币全握住的话就不用复健了,不是吗?」
他说完这句后也不再开口了。虞桀回国后太久没做训练,组织粘连,现在连原本已经锻炼的差不多的握拳动作都做不好。这种时候需要让病人自己冷静,催的太紧会引起排斥心理,尤其是这样脾气不怎么好的小朋友。
于是他起身离开,留给虞桀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Dana回到隔间外的办公室,顺手帮他带上了复健室的门。他从冰箱里拿了盒牛奶出来,倒在加热杯里慢慢热着。
第一次见到虞桀,是在美国的医院,那时虞桀没现在这么阴郁,但也相当跋扈,跟人说话总是习惯性的带着刺。
「你的手伤到神经了。」他记得当时自己说了这么一句。
而某位病人一直在低着头划拉手机,听后头也不抬的冷冷道:「不说这些大家都知道的废话成么?」
Dana愣了愣,只得点头笑笑,「好…」
在美国的两个月,他应该是和虞桀接触时间最长的人。虽然当时虞桀的母亲有陪他一起去治疗,但Dana只有幸见了她一面。这位气场强大的女士似乎有打不完的电话和做不完的生意,不到一周时间她就风风火火的回国了,走之前留给虞桀很多现金。
当时虞桀住在医院的高级病房里,随手从钱堆里抽出一沓钞票在手里砸了砸,笑着对Dana说:「就是因为她们这些没文化的暴发户,洋鬼子才专挑华人抢劫。」
后来在Dana的帮助下,虞桀办了张借记卡,拿到卡后他先拿手机拍了张照片,然后一整天都在窝在床上抱着手机跟人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估计是身处异国,周围也没有什么能说话的人,虞桀渐渐和他熟悉了起来。偶尔的聊天中Dana了解到,虞桀父母是开矿的,想让他帮忙管理家里的矿业,虞桀不愿意。
他说他只想拉琴,也只会拉琴。
「大提琴?」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问出这个问题时,虞桀极其倨傲的表情,「马头琴,估计你个吃洋饭的听都没听过吧?」
Dana确实没听过,他从小在美国长大,西洋乐器还了解一些,中国民族乐器就粗陋寡闻了。不过他有点好奇,便拿出手机查了查,Mongolstringedinstrument,看起来跟二胡有点儿相似,琴柄是栩栩如生的马头形状。
他本以为虞桀这样的叛逆小孩儿会更喜欢一些重金属的乐器。马头琴倒是。。。很特别。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自热杯里的牛奶徐徐腾起了热气,同时,虞桀推开复健室的门走了出来。见他出来Dana愣了愣,正要开口问,虞桀已经径自往外走去了。
他手刚按上了办公室的门把,Dana伸出胳膊把门抵住了。
「要去哪?」Dana声音还是很柔和。
虞桀左手猛的用力,Dana没有要和他争执的意思,配合的移了移胳膊,门开了。
「去吃饭。」虞桀冷着脸往外走。
「Well,」Dana没有拦他,「吃完饭回来继续。」
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
「…不回来的话我要去捉你哦。」
。。。
出了康复医院,虞桀点了根烟,在门口迷茫的站了会儿,抬脚,沿着街慢慢走。他低头看了眼表,六点半。又抬头看了看京城上空灰白色的天,和路边枯死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