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安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时间不大分明,临死前在信息网里操控程序的奇妙画面不断涌现眼前,他身旁站着那个被他称为“病鬼”的专家。他想起从前,专家就向他描绘过这场面。专家极具诱惑地告诉他,脑机交互成为现实后,你就不只是黑客,还可以是守护者、先锋、战士、审判者,可以是世界的主宰。
专家拍着他的肩膀道:“小子,我知道你很有自己的想法,对我难以苟同。但你别无选择,因为我可以让你蹲一辈子牢。”
专家懒得寻找怀柔的方式,也不屑于欺骗,总是明目张胆地威胁他,但也是真的欣赏岑安,给他搭建最先进的仿真模拟实验室,硬件和技术配备全是最精良先进的。他逼着岑安写过很多匪夷所思的东西,有一些已经不能简单称之为恶意代码,它们被用于更隐蔽的、连岑安也不知道的用途。百年后,在那张数字永生的数据网里,他再次看到自己亲手编写的东西,魔咒一样,誓要与他纠缠个不死不休。
也不知在专家的有生之年,他的脑机技术研究有没有取得突破。
专家目光深邃地望着他,常年坐在轮椅上的身体逐渐变得高大。
岑安仰起头,发现自己看不清专家的脸了,也记不清了。
那张脸是什么样子?瑞凤眼还是三角眼?鹰钩鼻还是直鼻?那张让他深深痛恨着的脸,在他的梦里模糊成雾状。
等等,我为什么痛恨他?仅仅因为他以自由作威胁?还是我撞见了什么……我撞见了什么?!
岑安开始慌了,每一寸脑皮层都细密地颤栗着,拼命追索,像是千万只黄蜂在脑中嗡叫。
……他是谁?专家叫什么名字?
他叫什么?!
突然间,他停止了一切思考,惊恐地意识到记忆的流逝痕迹……他的记忆在流逝!
凝聚到头顶的血液在那一刻又“刷”地一下朝全身涌去——岑安快疯了。
“不——”
他惊叫着坐起来,冷汗淋漓,全身痛得要命。
是个梦,只是个梦而已……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安慰着自己,心里却很清楚,梦里的疑惑也是现实中的疑惑,专家……他确实记不起来了。
或许可以找那个自称超绝艺术家的阿立帮忙,岑安思量着。
他胸口很闷,全身哪哪儿都疼,眨着酸涩的眼睛看向四周。
钢丝网,待机的汐月伊,左右两个“黑白无常”,还有……白king?!
对上那只冰蓝色的眼睛,岑安冻得瑟缩了一下,心脏被捅穿又攥成渣的痛楚他永生难忘。他迅速检查自己的身体,腹部没有可怕的血窟窿,心脏也还好好的,全身的血迹来自杀手抽打出的细痕,有的结了薄薄的痂,稍微一动就会撕裂的脆弱模样。他的左手包裹在厚厚的棉纱里,冷酷的消毒水味道溢出来,隐隐作痛。
“你在梦里忘掉了谁?”白king开口道。
“我……不是,你他妈谁啊?你知道我梦里想什么?”
白king盘腿坐在他身边,对他粗鲁的态度毫不动容,岑安有点好奇,这人是怎么做到内核又稳又疯的。
“你叫什么名字?”
岑安一字一句道:“不久前,你还叫我杰克。”
“你不是黑杰克。”
“为什么这么笃定?”岑安学着他的姿势坐正,兴致勃勃道,“论据是什么?快告诉我,好让我在审判庭上多说两句。”
“我与他曾是挚友,如今是宿敌。我很了解他。”
“那你去杀他啊!捅我这个冒牌货干什么,爽点在哪?”岑安好气又好笑。
“我来看看他相中的替死鬼是个什么货色。”
“……”岑安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是说,我是他亲自挑选的?”
“不错。不得不说,你跟他很像。”
“哪方面?”
“拔尖的计算机技术是一方面,此外,”白king的目光掠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每一处都是新旧伤叠加,“这几日过得很煎熬吧?都这样了精神还好好的,也挺少见的。”
“……你真是,每个回答都出乎我的意料。”岑安苦恼地揉了揉眉心,“黑杰克,到底长什么样子?多大岁数了?”
白king默了半晌,“我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