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我他妈活着就是为了给它提供素材!”山海突然冷笑一声,“我们都一样,黑杰克,这世界疯了,战争早就开始了……”
岑安无言地拍了下山海的肩,山海甩开他,拧过身面向墙壁,抹泪去了。
妈的,又惹哭一个……岑安踢了踢地上的烟蒂,对此感到十分郁闷,明明是成年人了,为什么比小孩还容易哭?
岑安再次看向竹竿青年,山海看到的是supplant,在他眼中却是revolt,反叛。
如果“代替”让山海感到恐慌,那他又“反叛”过什么?
“你好,我叫阿立。”青年注意到他的视线,落落大方地朝他伸出手,手上未干的黑红血迹露出来,他又赶紧收回去,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看到了什么?”
“反叛。”
阿立拉长调子“哦”了一声,“下笔的时候,它时而是草莓,时而是蜂蜜,我怀念它们的味道。”
“你写的什么,你不清楚?”
“我的思绪太乱了,我控制不了。你心里最渴望什么,或者最恐惧什么,它就是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岑安走近他,“致幻剂?”
“哈,我偶尔也会用那玩意儿,美妙的佐料。本质上来说,这是催眠术的一种,人的情绪是最好的底色。”
“你用催眠术贩卖恐惧?”
“还有比这更浪漫的买卖吗?人无时无刻不在伪装,只有直面内心深处的恐惧,才能找回自我啊。一个人有着坚定的自我认同,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岑安不是很认同:“受众群到底是怎样的人?”
阿立笑起来:“在我最巅峰的时候,一整个广场都被我扯入魇,所有人都在自己的恐惧里挣扎求生,我如伟大的魔术师,清醒地看着他们直视自我。没有比这更诡艳绝美的艺术了。”
“……懂了,强买强卖。然后,你就被捕了?”岑安联想到广场上的人群,无论性别地位,皆于公众场合齐齐失控,抱着头惊恐尖叫的混乱场景。也许这算是一种抽象的行为艺术,但扰乱公共秩序从古到今都是罪名。
阿立不答,一脸陶醉。岑安看着他满身的破洞和涂鸦,觉得这人不仅外表疯癫,精神状态也是相当朋克。
“卖我一次。”岑安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如果你不能精准勾起我的恐惧,你就死定了。”
“包的,包准的!”阿立很不满他的质疑,“不过,我们的脑机都被剥离得干净,没法儿结合全息艺术,体验感可能会差一点。”
“你的意思是,就只能单纯催眠了?”
“对。”
“那,还是算了。”
“嘻嘻,晚了……”
阿立得意地笑着,岑安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因为他看到阿立的笑容……模糊了。阿立的声音如同空灵的钟声飘荡在耳边,“你朝我走来的时候,催眠就已经开始了。黑杰克,享受恐惧,听候它的差遣吧……”
我自己,黑杰克?
我是谁,告诉我,我是谁……
无数刺眼的光线在他面前具象成一条笔直的甬道,岑安置身其中,最先听到的是尾桨的噪音与铁翼划破空气的嘶鸣,太平洋上空风暴来袭,航机摇摇欲坠。四五岁大的男孩往廊道尽头跑去,身后跟着满身纯白的影子。岑安捉住男孩,给他扣上安全带,想抹去他满脸的涕泪,却惊讶地看到了小时候自己的脸……
“小山,小山……”岑安听到父亲的呼唤。
“大山!”他稚声稚气地用力回应,紧跟着就被抱起架在了肩上,满城开着艳丽却无生机的海棠花,那是个冰冷的工业城市,他在父亲肩上抬起头,望见天边巨大的烟囱一团一团吐着灰暗的烟雾。
“小山,我走了。”
直到小山成长为队伍里独当一面的“山神”,父亲也没有回来。
“都生死攸关的淘汰赛了,哥儿几个还没睡醒呢?再输就不礼貌了哈。”胖子教练嚷嚷道。
少年们穿着黑白撞色的队服,手下键盘噼里啪啦地响。岑安在队粉整齐的“顺风天杨、逆风山神”的呼喊中,绕过群山,将长剑插入巨龙心脏,血色晨雾喷涌而出,黎明的到来让台下的欢呼排山倒海。可当面前的屏幕出现巨大的“victory”时,场内上万观众、解说、主持人全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