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什么?」方老爷子本来也推辞不坐的,一听,立马警惕起来。
苏定慧脸一红,抬起头,看了那位官家一眼。
他朝她点头,摆足了晚辈的姿态,将婚期准备定在上元日的事告诉了方老爷子,还道:「母亲选了这个日子,觉得吉利,派了我来与老爷子磋商,不知老爷子意下如何?」
方老爷子在心下算了算,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对月,但寻常人家嫁女,少说也得备上数月,这才一个多月,说不准哪里就显得草率了……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他总是想到那道圣旨,心上如同压了块石头,只得闷声闷气道:「太后既然觉得上元好,我们家里尽力准备就是。」
「您有什么顾虑?」李玄冲将姿态放得很低,仿佛和寻常人家上门来求亲的郎君没两样。
老爷子便半真半假道:「其他都还好,就是阿慧爹娘还在庐州,要赶回来丶再加上操持这一摊子婚事,只怕来不及。」
「老爷子关心的是,只有件事忘了和您交代,我早已传令下去,苏大人一行从庐州动身,约摸腊八之前能到汴京,赶得上。至于婚事筹备,母亲说了一切由她安排人手,嫁娶所涉人丶事丶物,无需您老人家操心。」
他说得井井有条,苏定慧却察觉到腊八这个日子又出现在他的话里,悄悄瞄了他一眼,抿了抿唇。
李玄冲发现后,无奈一笑。
是,他是想在腊八之前便准备好一切,借着这个好日子,大办婚礼,将她名正言顺留在禁中,留在他的身边。
只是他虽当了官家,却没法子叫每日更长些,赶得太急难免有不足之处,比起早早地迎她入门,想给她一场盛大无暇的昏礼占据了上风,让他愿意将婚期重新定在上元。
不过看起来,眼前的老爷子对上元之日也颇多微词,仿佛想将人留在家里长长久久,一辈子不出嫁才好。
他心爱之人,本就是考虑旁人多些的性子,若她听了老爷子之言,与他说还要再考虑考虑,要再度推迟婚期……他能不为所动?
想到这里,李玄冲笑意一僵,对上方老爷子时更加诚恳了,「您老人家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尽可一一提出?」
「没有,哪里的话」,方老爷子只是推辞。
李玄冲道:「晚辈是诚心发问,并非场面上寒暄。」
方老爷子见他一脸郑重,心防不知不觉松懈了些。
「阿翁,您觉得上元这个日子不好?」苏定慧也来问他,还给他倒了杯茶。
方老爷子仍说了句没有,抿了口茶,不经意道:「这茶味道怎么不对?阿慧,库里靠门架子上有几个垒着的纸包,是好普洱,你去取了来,再换炉茶水。」
苏定慧知道他这是推辞,估摸着有什么话要对那位官家说,不放心道:「阿翁,真有什么你当面和我说就是。」
「阿慧,说了许多,我也正想喝杯普洱。」李玄冲出声道。
「你看,官家也要喝,你去拿就是了,不要多心。」方老爷子笑着催她,亲眼看着她走出了房门,笑意从脸上倏的一下消失了。
李玄冲站了起来,正色道:「晚辈请老爷子直言不讳。」
方老爷子也站了起来,虽不比他的身量高大,也是腰杆挺直道:「那我便斗胆开门见山,问官家一句,昔日所言承诺,可还作数?」
「老爷子问的是不纳侧室丶不以家事束缚于她,还是任她进退,若她想走,绝不相拦?」
老爷子深知现在不比在蜀地,前两点若要做到,难上加难,所以只道:「她不比旁人家里的女娘,许无法在禁中自在,若真熬不住了,还请官家允她归家,只做个寻常的大夫。旁的不敢奢求,只这一点,还望官家看在草民于郫县行医份上……」
「阿翁,我随阿慧这样叫您」,李玄冲打断了他的话,看着他淡淡道,「但有件事您想错了,我做这个皇帝,不是为了辜负她的。」
「如果这些承诺蜀王能做到,官家却做不到,那只能说我这个皇帝当错了。」
方老爷子本就被他的称呼一震,闻言,更是震惊不已地看着他,这江山可是他亲手打下来的,甚至可以说用性命换来,竟被他拿来说,若没办法做到这些承诺,是当错了皇帝……
「茶来了!」苏定慧捧着红漆托盘而入,才到门口,李玄冲便迎上前去,道好香的普洱,一边接过了她手里的托盘。
苏定慧朝他抿唇一笑,又看了眼他的神色,没什么异常,看向方老爷子时却发现他一脸难以置信,来回地看她和这位过分热心的官家……
「要不还是我来拿罢……」她心虚地想拿回托盘,不想在长辈露出太多痕迹。
「不用,你沏茶辛苦,坐下就好。」
「哪有?茶叶又不重。」她小声嘀咕了句。
「回了医馆,你便是大夫,苏大夫当专心治病救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