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的最后一个晚上,班长赵致老鹰捉小鸡般的,把辩论队的几个人都抓来十二楼的会客室。
实际上,辩题和辩论比赛分组,在十一前就出来了。按照赵致的说法,她是让大家没有精神负担地度过了愉快的长假,再来抓大家集体准备。
这个说法很有说服力。此刻,不管是程斌,还是何夕,都挺聚精会神的。桑桑更是郑重,按她的理解,辩论是类似辩经说法一般,神圣的东西。
桑桑参加过一次曼仁巴上师的开坛讲法。那次是上师讲人体气脉。也是她一直好奇的。
大堂上,上师面前摆着一具男子尸体。
围在上师后面的,是一群弟子,其中只有桑桑是女孩,但那会儿她和别人一样,也剃着光头。
上师等一个扎巴把祭坛铺好,才开始动刀。
他切开胸部先把五脏六肺都挖出,供到桌上,然后挑出心指出心眼的位置,阵阵臭气熏得桑桑不断恶心。
上师叫弟子全闭上眼,用心发慧看看他们心里能想到什么。
过了一会儿,有四个喇嘛看到说了出来。
看到未来的眼不是心眼。
桑桑却完全没看到。
于是曼仁巴上师对桑桑不满意。
接着上师开始从太阳穴扎进尸体的头盖骨。
从脑垂体下面挖出一块软骨说:这就是未来眼。
你们经过修炼,该会用这只眼看到别人身上潜藏的各种疾病和周围的魔鬼。
桑桑·扎西听着。
那会儿她心里很乱。
觉得自己的瑜迦功和冥想修炼得还不过关。
接着,上师又举着尸体上的那块软骨告诉大家,这是一个不明世事,昏昏沌沌活了一生的人,所以它的这块骨头是黄色的。
你们要修到发慧的程度它就成为透明体了。
佛家的禅、显、密功最后都要归到这块软骨上,只有它才能使你看清佛界,心明眼亮,辨查万物的精灵部分。
上师又用刀挖出一只眼挑破了,望着一股流出的浊水说:俗人是靠这只眼看东西的,由于它本身浑浊,所以俗人才被五毒缠身不能净悟。
桑桑把视线盯在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上面。
那是个中年人,牙齿又白又大,五脏那里飞来飞去好多苍蝇。
桑桑出神地想着,突然觉得过去的日子离自己很远很远。远到自己觉得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
但她又意识到,过去的日子离自己很近很近,近到有些事情,深入骨髓,刻入了她的灵魂里。
然后,她被赵致拍了一下脑袋。
“嘿,桑桑,发呆呢?我们在说,你做四辩,总结陈辞。”赵致说,“辩题是:对于个人幸福而言,宗教比科学更重要。”
……
这个辩题,说起来,对园林二班非常不利。
对面是兽医一班,四个精壮的汉子。
他们个个都是狂热的无神论者,把瓦特到屠呦呦,科学史上的重大发明都捋了一遍,然后,核心思想,幸福是靠生产力提升,而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
由此可得,幸福是(科学家们)奋斗出来的。
得,完美契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而园林二班这边呢,几个人左支右绌,只能打情感牌。
赵致一直在强调绝症病人的灵魂寄托,而程斌则在强调人类几十万年历史,科学仅仅是在最近几百年才占据了主流。
何夕则抑或欣喜又抑或感伤地问着对方几个男辩友,如果和她结婚,双方不在教堂办理,不许愿,不誓约,你们觉得我会幸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