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生都扑在了对丈夫和子女的奉献之上,最后教育出了四个优秀的儿女。
这一世的薛景元和祝小蓟都很长寿,两人一人活到九十九,一人活到九十八。
薛景元年纪比祝小蓟大一些,先祝小蓟一步而去,两年后,祝小蓟在两人相伴了一生的小苑内,溘然长逝。
他死的时候很平静,躺在摇椅上,脸上还浸润着阳光与笑意,似乎很期待死亡的到来。
薛不疑眼见着他断了气,缓步走到祝小蓟的身边,伸出掌心,颤抖着阖上了祝小蓟的眼睛。
风沙沙吹过,似乎有什么从枝叶上落下来,薛不疑抬头看去时,却只见骄阳的碎片从疏疏的树叶缝隙中落下。
「父亲,你在看什么?」
薛不疑的孩子站在他身边问。
薛不疑掌心按在拐杖上,盯着那不远处的枇杷树出神,像是陷入了一段很遥远的回忆,片刻后才轻声道:「我小时叛逆,从不听夫子和母亲教诲。有一次,我因为与人起了口角之争,在酒馆内与人斗殴。那一次母亲很生气,甚至被我气哭。父亲得知后,头一次对我发了脾气。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父亲为了惩戒我,甚至还抽断了一根竹鞭。我心里恨极了他,发誓再也不要见到他了,夜里还偷偷浇死了父亲最心爱的树。」
「说来好笑,我还策划了一场离家出走,躲在城西的破庙里藏了三天三夜,实在扛不住极寒和饿,悄悄回了家。进城之后,我才听说母亲知道我不见之后,惊怒之下竟然病了,父亲也到处张贴寻人启事,几乎要将整座皇城翻过来。」
「我没想到惹了这么大的祸,心中惴惴不安,想要回家却又不敢,只能偷偷在家门口张望,刚好看到回家的父亲。」
「他似乎是在外找了我一夜才到回家,大雨沾湿了他的衣服和头发,他向来威严冷漠的眼神此刻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身形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颓废。」
「我从未见过父亲这副模样。」
薛不疑说:「我做好了挨打的心理准备,鼓起勇气回到家里,还以为父亲母亲会打我,但没想到,父亲竟然和我道了歉。」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父亲对我道歉。」
「我当时第一个念头是,明明是我的错,父亲为什么要道歉呢?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和母亲是怕我再离开家。」
「我是家中的长子,他们在我身上投注了太多的心血和期望。他们希望我成材,希望我扛起家族的重担,我却只怨恨他们平日里对我太过于严厉,不够爱我。」
薛不疑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从那天之后,我就发誓,再也不让父亲母亲失望。」
薛不疑的孩子认真听完,随即道:「爷爷他看到父亲如今这样,一定会很欣慰吧。」
「也许吧。」薛不疑缓缓俯下身,跪在祝小蓟的身边,看着祝小蓟平静带笑的面容,轻声道:「父亲母亲。。。。。。。我现在是让你们感到骄傲的孩子吗?」
祝小蓟没能再回答他。
风吹起廊下的薄纱,风铃声清脆的响了起来,这样熟悉的声音唤醒了薛不疑久远的回忆,他恍然回忆起那年夏天,母亲做了冰镇的梅子汤,与他一同坐在廊下,任由衣摆随着草木轻扬,而他们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不远处的父亲练剑,丝毫没有将注意力落在脚边的蝉鸣上。
那时他还不知道人世间的别离来的这样匆忙且无常,只觉得父亲今日的剑锋分外温柔,剑锋斜挑过墙边的荼蘼花,花枝微微倾斜,很快就顺着父亲的剑风,飘落进了母亲的怀里。
簌簌的白色花瓣飘散,像是夏日里纷纷扬扬的白雪,纯洁无瑕,花香扑鼻,悄然落了祝小蓟满身。
祝小蓟怀里抱着纯白的荼蘼花枝,微微一愣,仰起头,就看见薛景元站在漫天的飞花里,抱着剑,挑眉冲他笑。
天光吻过花枝,而他用眼神,吻过他的结发妻。
当时只道是寻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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