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衍闻言就将人又按回床上:「娘子昨日劳累,还是多歇一歇,不必起来送我。」
姜幼安握住他轻按在她肩头的两只手:「那可不行,不过待送你回来,我自会补眠。」
如今已无战事,萧伍也不必再去冒险,所以她其实并不担心他这次离开,之所以执意要送,是另有目的。
萧无衍盥洗换衣很快,当他收拾妥当回到正房,姜幼安也刚好慢腾腾地穿好在屏风上搭了一夜有些泛凉的外袍丶裹上厚实挡风的氅衣,此刻手里则抱着一件与她同样绣着青竹暗纹的男子大氅。
这自然是给萧伍准备的。
见他走出耳房,姜幼安款步走到他身侧,亲手为他披上氅衣:「这件是新做的,更暖和,先头那件你也带上,如今夫君受了伤,出门在外万莫逞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嗯,记住了。」
萧无衍轻轻颔首,自觉抬手系上氅衣,话落却看向顾么么脖颈间歪歪扭扭的系带,帮她解开,再重新为她系上。
姜幼安垂眸看向萧伍在她身前翻动的手指,待他系完后有些赞赏地点了点头:「夫君系得不错,只比阿月差一点儿,比阿盘都要好呢,当赏。」
说完,她径自转身走回床榻。
「……?」
萧无衍眉心突地一跳。
娘子恩赏,他自是求之不得,可眼下时间太紧,于他而言,根本不够。
默了默,萧无衍沉吐一口浊气,缓步走到床榻边上:「么么,这赏……等我下回回来再给可好?」
「嗯?」姜幼安疑惑应声,从床榻里侧翻出昨日便准备好的荷包,转过身果断冲他摇了摇头:「当然不好,下回是下回,这回是这回,不可相提并论,呐,拿好——」
说着,她将装满银子的荷包递给萧伍。
萧无衍一怔,看看自家娘子再看看她手心的荷包,心知自己会错了意,耳后倏地一热,顿时低头轻咳不甚自在地接过荷包,一落入手,才知这荷包格外沉,眉心不禁一蹙,抬眸:「娘子为何给这么多银子?」
姜幼安站起身,简洁道:「盘缠,出门在外,有银子才好办事,再有就是夫君若得空,定要尽快买座宅院。」
苍鹤已经无法久待,若是顺利,她希望云州一旦解封,她们便可迁去甘州。
萧无衍闻言却默了默,如今甘州有十二万镇远军将士,日后大军势必要驻扎甘州城,待甘州时局稳定,他当然会接娘子和舅兄他们过去。
娘子让他买宅院约莫也是此意。
可眼下绝不是将娘子和舅兄他们接去甘州的时机。
现在的甘州城,柔然人数远胜燕民,燕民久受其压迫,如今沉浸在燕军入城的喜悦中才不曾想起反击,但不出半月,定会有人私下报仇泄愤,柔然人当初怎么欺负他们,他们定会十倍百倍的奉还。
彼时甘州必然乱象横生。
但镇远军并不会强力镇压,毕竟失陷二十二年,燕民心中有恨,若不让他们在柔然人身上发泄,那么有些人便会将这份恨转移到大燕丶转移到镇远军身上。
所以接下来的一两个月,只要那些人不闹的太过分,不乱杀无辜,不草菅人命,镇远军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长安派州府丶县令等各处官员前来,再由他们藉机收网。
届时该泄愤的想泄愤的都已报复过,若再不收敛,州府再派兵镇压也是理所当然。
思及此,萧无衍倒也并未隐瞒,直言道:「娘子,甘州如今并不安稳,你和舅兄还是先待在苍鹤。」
姜幼安当然明白萧伍的顾虑,但去甘州,有锦盘丶表兄还有他护着,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生命危险,倒是让长安那群不怀好意之人得知她的下落,她才真会死得悄无声息。
可这些事不能告诉萧伍。
她顿了顿,沉吟道:「先买,买了之后修缮搬家都需要不少时间呢,而且……」
说到这儿,姜幼安话音突然落了下去。
萧无衍疑惑:「而且什么?」
姜幼安闻言抬眸凝他一眼,复又飞快落下,着实「挣扎」了一番才道:「我说与你听,若我说的不对,那便按夫君所言,甘州的宅院等安稳后再买;但夫君若觉我的话有几分道理,那夫君不仅要尽快买宅院,还要找机会将我的话禀告给镇远侯。」
禀告给「镇远侯」?
萧无衍仿若听见天方夜谭,眼中疑惑更甚:「好,我答应娘子。」
姜幼安深吸口气,遂低眸道:「夫君既知我家在宁州,那五年前,宁州曾有一场大疫,你可知晓?」
萧无衍正色颔首。
姜幼安便接着道:「那夫君又可知,在那场大疫之前宁州曾遇百年难得一见的旱灾?那场旱灾,让宁州十数万百姓饱受饥饿而死,宁州州府不作为,以致横尸遍野,又遇大伏,这才引发瘟疫,几乎将宁州毁成一座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