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端端正正地坐着,两条腿平放在轮椅脚踏板上。
两张相似的脸面对,可只有裴野的视线确确实实落在对方失去聚焦的眼中。
裴初淡然一笑:“我说错了,其实从你那颗子弹没能要了我的命时,你就已经在践行你那高尚的道德观了,对吗?”
裴野皱眉,不语。
裴初推动轮子,往他的方向挪动:“你的枪法很好。一颗子弹,却能伤到不同的神经,让我变成了一个看不见又半身不遂的废物。”
轮椅停在裴野面前一米处。裴野说:“因为你活该。七组的阿顺哥因为你,一只眼睛失明,韩景谦的一条腿瘸了,被迫提前退役。所以我要你一双眼睛,一双腿,双倍偿还。”
“余生每一日,你都会在这个疗养院度过,囚禁终生,这是你的报应。”
裴初哂笑:“取走眼睛和腿,是因为我罪有应得,还是因为我其实罪不至死?”
裴野不说话了。
裴初闭上了眼睛:“不过你其实已经达到你想要的效果了。作为我的好弟弟,还有谁比你更懂得怎么折磨自己的亲哥呢?”
裴野冷哼:“没错,让你亲眼看见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被毁灭,可比一枪崩了你更绝望——哦,我忘了,你现在看不见。”
裴初居然被这句话逗笑了。
“真是个比死亡更残酷的刑罚。”他感叹。
裴野深望着他。明明对方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被监控在这,但有一瞬间他忽然还是生出了熟悉的忌惮感,那种冷意让裴野霎那间萌生出对自己决定的怀疑,可也只是须臾,便被打消了。
“这没什么稀奇的,”他道,“我们都是一脉相承的坏种,我能对你做出这种事,也在情理之中。”
裴初:“是么。我倒是越来越难以界定你到底是个好人还是坏人了。”
“有些事情,民主派做不得,就需要我这个坏人来做。比如惩处你。”
裴初摇摇头。
“我看未必。”
裴野以为他在冷嘲热讽民主派:“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如此,我和沈辞都清楚,水至清则无鱼。只有好人是没办法统领一个国家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裴初说,“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也不像你口口声声说的‘坏人’。”
裴野愣了愣。
裴初双手十指交叠,搁在大腿上,与从前开会时习惯性的姿态没什么不同。
“好人和坏人,这种概念听起来太可笑了。这世界上只有好得不纯粹,和坏得不彻底的人。”裴初幽幽道,“让我半死不活地困在这,不就是你心狠却又不够狠的结果吗。”
裴野眼里的光慢慢沉下来。
“往后我或许不会再来看你了,裴初。我有考虑过留着你的命,会不会等同于留下了一个潘多拉的魔盒,不过就算真的有打开盒子的那一天,我也有的是办法应对。”他说。
裴初轻蔑地哼了哼:“我无所谓。”
裴野想问这句无所谓是针对那句话回答的,可是他忍住了。他正转身要走,忽然听到裴初在他身后问:
“猫眼现在怎么样了?”
裴野搭在门把上的手一紧。
他回过头:“你在疗养院里听到什么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