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掌柜的还道:“王爷只是这么一问,温侯爷您愿不愿意让座,是您自个决断,这可不干小人的事儿,还请您见谅。”
各色菜肴刚刚才端上来,热气腾腾的,还没来得及动筷,温煜呆滞住了。
苏氏变了脸色,连抹的那层胭脂也挡不住煞白。
温嘉眉两眼含泪,气冲冲地道:“岂有此理,好好地吃顿饭呢,为什么燕王要和我们家过不去,肯定又是谢家丫头在捣鬼,实在太坏,没有良心的东西,也不想想娘亲……”
“阿眉,闭嘴!”温煜厉声呵斥。
温嘉眉怔了一下,苏氏急急拉了拉她,温嘉眉不甘地低下头,眼泪叭嗒叭嗒地掉了下来。
虽说是燕王“只是这么一问”,但温煜岂敢不从,急急带了妻女出来,下得楼去,还要到李玄寂面前卑躬示好。
“是下官失礼,差点耽误了王爷用膳,下官有罪,王爷请。”
李玄寂漫不经心地一颔,连个眼色都没有分给温煜。
温煜和苏氏都是低头躬身,温嘉眉毕竟年幼,稳不住,她恶狠狠地瞪了谢云嫣一眼。
谢云嫣笑眯眯的,还和温嘉眉打了一个招呼:“哎呦,阿眉,这么巧啊,又遇到你了,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和我一道用膳?”
温嘉眉敢怒不敢言,哆哆嗦嗦地道:“多谢姐姐,我吃过了,不敢叨扰姐姐,姐姐自便。”
谢云嫣却突然翻脸,“嗤”了一声,冷冷地道:“谁是你姐姐,别胡乱攀附亲戚,羞不羞?”
周围传来强忍的“噗噗”的笑声,温嘉眉差点气得晕厥,浑身都哆嗦,被苏氏死死地按住了。
掌柜亲自招呼李玄寂上楼入座。
虽然是燕王仗势欺人,但此间,又有谁敢出来声张呢,大家当作没看见,说笑的说笑,喝茶的喝茶,偶尔有人眼睛瞟过来,还带着明晃晃的嘲笑。
温煜心烦意乱。苏氏曾被称为长安第一美人,容姿无双,他年少时爱慕苏氏,始终念念不忘,后来苏氏改嫁给他,他只觉得欢喜不胜,其他的也不甚在意。
但如今,因着苏氏的缘故,他被燕王所恶,更屡屡遭到刁难,譬如,今日这般,当着诸位世家权贵的面,什么脸都丢光了,由不得他不恨。
但他的怒意不敢对着燕王,只能对着苏氏,再多深情,也经不住嗟磨,纵然苏氏还和当年一般千娇百媚,此时在他眼里看来,突然显得面目可憎起来。
温煜“哼”了一声,也不理会苏氏母女,一甩袖,自己径直走了。
苏氏难堪不已,拖着女儿,用袖子掩着脸,追了出去。
谢云嫣躲在楼上,掀起窗纱,偷偷摸摸地看了这一幕,不由地神清气爽,觉得自己今天可以多吃两碗饭了。
于是,她真的吃多了。
李玄寂宠她,怕她不好好吃饭,亲自拿着勺子喂她。
她坐在那里,饭来张口,吃得十分舒坦,一边吃,一边“咕咕咕”地和李玄寂说话,说着、说着、一不留神,就吃多了。
到了后面,小肚子都鼓了起来,她瘫倒在座位上,一脸哀怨:“把掌柜的叫过来,和他好好说道说道,都怪他不好,为什么他家的东西要做得这么好吃,我吃撑了,不得了,要胖起来了,不行,明天得饿一天,补回来。”
李玄寂心下也有些后悔,他对这么一个小娘子的饭量实在是没有把握,没想到把她喂过头了。
但他还是保持了一脸端庄严肃的神态:“又胡说了,你长身体的年纪,正是要多吃些,每天都须得好好吃饭,我稍后叫人到你府上交代你爹,明天盯紧你,一顿都不能马虎,听到了没有?”
谢云嫣更加哀怨了:“一个爹就够了,不需要两个,玄寂叔叔,你放过我吧。”
李玄寂听了这话也不恼,还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这样的嫣嫣,谁能不爱呢?
她还这么小,娇娇软软的一团,她从小就爱黏着他,就像糯米丸子,“吧唧”一下,贴在他身上抓不下来,当她甜甜地叫他“玄寂叔叔”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铁石般的心会没来由地变得柔软起来。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无关情爱,大约是上辈子欠了她很多钱没还,这辈子就想好好疼她一些。
她的头又密又软,摸过去就像丝绸或者云朵,李玄寂忍不住揉了又揉,直到谢云嫣生气起来,抱着头叫道:“头乱了,人家出门前特地叫了嬷嬷帮忙梳的,可漂亮了,你不要再摸了。”
李玄寂这才遗憾地收了手。
饭毕,出了杏花春楼。